办一场玫瑰花葬礼。
唯恐避之不及,
蜕成梦蝶堕入淤泥。
这首歌词,是那位女子口中的呢喃之语。歌词的顺序我已经记不清了,记忆破碎得过于严重,我也只能在无数个日夜里构思编曲,最终勉强编成一首俗套的曲调——但我清楚,她唱得很好听,而且歌词远不止这些,还有很多,只是我实在记不得了。
我曾将这首曲子唱给来此游历的吟游诗人们听,然而却无一人能解其意。起初,我以为是他们不理解词句的意蕴,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他们甚至都没有听懂我所吟唱的字符。在他们看来,我的声音嘶哑难听,音调怪诞离奇,只是出于礼貌,所以才迟迟没有告诉我这些事情而已。
对此,我深表不解,我笔下所写出的字符简单易懂,但在他们的眼中,怎会变成一道道扭曲诡异的曲线?我口中所吟唱的声调虽然俗套至极,但也绝非嘶哑难听的嘈杂之音!在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与他们之间有着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壑,那是平庸与崇高最直观的差距所在!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驻足在那座花园的时间越来越久,而那位女子所弹奏的《玫瑰花葬礼》也让我愈发沉迷。许多次,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冻僵了,若非朝阳刺痛了我的双眼,让我的精神有了些许恍惚,那时的我,很有可能就葬身于那年的冰雪之中了!
时至今日,我仍在思索一件事情,那位红衣女子是否回头看过我一眼?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我不记得了!想来倒也可笑,我从未见过她的面容,哪怕是生出窥探她面容的想法,竟也从未有过!
那种心理很难用只言片语描述出来,直到以后的日子里,我从《鸿蒙经》中看到了两句诗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或许只有这两句诗,才能形容我当时的内心想法。但那仍是不准确的,我说不清楚,但我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当时的自己,内心的情绪其实十分复杂!
我倒是还记得与她的最后一次见面,那是冬日里最后一场雪,雪白的夜灯将那位女子的身影照得挺直修长,弹奏的琴声很优雅,她的歌声也很好听。
我还记得那日的雪很温暖,落入舌尖,也有一丝清甜。即便我很清楚冬日的街道连老鼠都不愿久留,即便我早已知晓堆积如山的雪,连流浪汉都不肯进食……可每当我想起那段回忆时,脑海中的滤镜总会自动添上一些美好的修饰词。
是的,一切都是美好的,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可这段本应铭记于心的记忆,时间一久,竟也模糊了许多。能说出口的画面,也在一天天变少……
我只记得那日凌晨,镇长支支吾吾地跑到我的面前,他到底说了什么,我只有些许零碎的印象,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
他的大致意思就是:快跑!别待在这里!那时的我正站在那座花园面前聆听着那曲天籁之音,神色中尽是疑惑与不解。
我与镇长聊了一段时间,一共3分33秒,这个时间我记得很清楚!但具体聊了什么内容,我不记得了,也不知为何,我竟会被他说服,被一位庸人说服,这在以前根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只知道自己离开了那座花园,后来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镇长好像与那位女子交谈了一番,语气似乎很愤怒——也可能没说话,只是将其吃进了肚子,亦或者把她碎尸万段,黏稠的血肉化作了花朵的养料,葬在了冬日里的最后一场雪……
自那以后,那座花园便成了一处垃圾堆,充斥着恶臭与污秽,哪怕浑身都是鱼腥味的渔民们,也唯恐避之不及!
即便没有明确的规定,村民们也常常将垃圾丢在那里,就好像有一条隐形的规矩束缚了他们的行为,哪怕他们的身旁就是垃圾桶!
我偶尔还会去那里看上一眼,抽完一根劣质香烟后便会离去,只当是对过往的美好有所追忆,倒是不会在那里驻足太久。
除了心死之人,谁也不想在恶臭的环境下待一辈子,不是吗?
自从这座花园变成了恶臭的垃圾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除了印斯茅斯小镇的村民,我再也没有见过外来人的身影。
在以前,小镇的渔业还不发达的时候,来此游历的吟游诗人都会在此停留片刻。哪怕不吟诗颂歌,嗅嗅花香也是极好的,而如今……怕是再也不会重现往日的美景了。
直到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来到那处垃圾堆前抽烟,由于是凌晨时分,街道上除了通明的夜灯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事情。
就在我即将把烟抽完,打道回府之时,我听见了一阵奇怪的“窸窣”声。起初,我以为是一只来此窃食的老鼠,可当我走近一瞧,却发现了一位身披褐色黄袍的人。
因为他背对着灯光,我并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只记得他很高,声音很嘶哑,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太多的印象了。
“你也是来此种花的吗?”
他如此问我,我竟有些不知所措。看我没有回答,他便没有再问,只是将被污水浸湿的泥土刨开,然后将一颗颗种子塞入其中。
“她是我的一位故人,生前最喜欢玫瑰。可惜我没有钱,只能从路边摘几粒花种,不过也好,野花不仅香,而且耐活,比娇贵的玫瑰好上不少!”
看着他埋头栽花的举动,我的好奇心愈发浓厚起来:他的性别,他的样貌,他的身份,当然,最关键的信息只有一个——他的名字!
“我的名字吗?人们一般喜欢叫我黄衣弄臣,名字……好像是叫佩罗吧,记不清了!站在她的旁边,我总会忘记一些事情!”
他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面前脏乱不堪的景象,除了叹息之外,便再无其他事情可做。
“小子,等你哪一天见到了她,请您送上一朵玫瑰花!”
那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对话,自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至于我有没有履行这个承诺,我已经不记得了。
后来的时日里,我偶尔从垃圾堆旁路过,便会见到几朵黄色的小花。它们倔强地生活在蝇虫遍地的垃圾堆里——那里原本是一座美丽的花园,里面有一种名为“断头皇后”的玫瑰花,而它,不过是葬在了一个无人在意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