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赛先生……”

望着已经近乎昏死过去了的山地贵族无论再怎么去拖拽他都已经无法搬动了。踩着地上那逐渐越滴越多的血迹，浓烈的铁锈味也在不断刺激着我的鼻腔。

脑海里一片乱麻，反复握住倒地不起的中年人他那垂落在地上的手却也觉得越发冰凉了。

“蓝赛先生！你快醒醒啊！我们还不能留在这个地方，科琳娜小姐还在外面等着我们不是吗！”

此时此刻无论再怎么样的大声呼喊都已经是无济于事。面对着空气里那如死一般的沉寂，我只是不安地抓起掉落在地的佩刀给以乱挥。

噗嗤一声——用于撞击大钟的撞木被我在发泄时的斩击给劈出了好几块凹槽。将身上原本就残破不堪的衣袍再度屡屡割开，我给蓝赛先生留下的也不过是半匹盖不住全身的遮布。

“愿诸神能安息你的灵魂……也愿神能怜悯我们。”

在留下了一块用现成木料所制成的十字与简短的祷告之后我便匆匆上路了。

其实从最开始进到这处院落的时候就应该有所察觉到，有人自始至终都在监视着我们。但出于对艾希尔小姐的信任与时间的紧迫，我却一直都没有太过在意。

可直到那份怀疑现在已经就这么直愣愣地出现在了眼前——

“这下应该都完事了吧？那就好，接下来就别挡我的道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一路尾随到这种地方来！你又是怎么说服艾希尔小姐替你打掩护的！”

刚准备下楼时就与正要上来的陌生人打了个照面。

我提起从蓝赛那拿来的佩剑，带着满腔的怒火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在了出门口处的那具蒙面的黑影之上。

“快说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反手抄起身边的瓶瓶罐罐向他砸去，可不料所有的东西在飞过去的一瞬间便都被一道转瞬的蓝色斩击给通通击碎了。

“别给我没完没了了啊臭小子，当心我要你好看……”

光是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便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尔后的一瞬间里我就被身前突然乍现而出的刀光晃得眼睛生疼。

可待到下一秒睁眼的时候，披着蓝纹短袍的蒙面人就已经犹如鬼神一般立马飞窜过来掐住了我的脖子。

“唔呃、咳咳——！”

“复仇是人这身上一股最为强烈的情绪，它能让你浑身露出破绽，但却会使我变得更为强大。”

说罢他撒手就将我重重地摔倒了地上，我不认得他的打扮但唯独留在眼前的那把明晃晃的蓝色弯刀不会骗人。

“你是那个……杰克·德尔森。”

“嚯你居然还认得我。想不到你这臭小子挺有能耐居然还敢一个人擅自跑出来惹是生非，看清楚了吧，现在楼上躺着的那个老家伙就是因你而死的。”

“才不是这样的——”

“喂喂喂闹够了吧你们两个！难道还嫌麻烦事不够多嘛！”

刹那间我的心中又不免咯噔了一声。

此时此刻从门外兜兜转转绕回来的艾希尔暂且又换上了一身全新的制服。我注意到她将原本那有着花城图饰的衣服叠穿在了身下面，而现在外面这套则是一副犹如传教士般的清雅行头。

“嗯呣。对不起了小科恩，关于那位蓝赛老叔叔的事情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但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恐怕会跟你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所以哪怕是为了保护好你自己，也还请你不要再过问了。”

说话时的少女提着一柄绕有银月细纹的佩剑，而作为剑的主人我却无法说出自己的疑虑。

鲜艳的红发因风大作而在空中撩动，黄白相间的花环映衬在艾希尔的头上，令我挪不开眼睛。

“我真的不希望你误会我，小科恩。因为这把剑其实是霍斯劳给我的……”

说着艾希尔也开始扭扭捏捏系起了自己衣服上的各处白花丝带。那模样简直就像是盛夏时节才应有的打扮，单薄、朴实到扎眼的白色装束简洁大方到让人感觉就只是几块楚楚可怜的白布。

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天气寒冷还是情绪激动的缘故，可就在她还在颤颤巍巍地捂着脸解释着一切的时候，持刀的德尔森却也突然站了出来。

“要我看，作为与圣女身份与之相配的东西，这把剑倒是刚刚合适。你真的应该感到庆幸科恩·格里纳，普天之下绝对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什么好事、什么圣女？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哼，你居然还什么都不知道。亏你眼前的这个小丫头还愿意以自己的身价换回那些老爷对你的既往不咎，要不然无论是亲王派的人还是霍斯劳那边的人可都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我……我还是不明白。”

“你这小子难道还分不清现实吗，真正能救得了你性命并且能结束掉这场乱战闹剧的东西自始至终可都只有一个人。”

刹那间德尔森便砍下周围桌案的一角直直地砸向墙上挂着的古朴宗教画，我和艾希尔的视线都被跟着吸引，因为那上面想要表述的东西看起来是相当的浅显易懂。

画中所描述的应该是各方贵族以及教廷骑士们在某一位圣女大人的带领之下迎着光辉战胜了邪恶的异教徒。

只是如今我们所面临的可并不是一场对外正当的圣战……

“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所经历的困难可不是对外的圣战，唐突的让教会参与进来只会让事情变得越发不可控吧。”

“得了吧小子！我倒是看过几本关于《圣经》的书，那些靠着神鬼故事唬人收税的杂碎绝大多数可都不会在意我们在这里做的事情。”

“唬人？难道你们还想靠着转移矛盾来引发第二场更大的战争吗？恕我直言倘若异国之人在这样的世风之下被敌人抓住就连最简单的宽恕也许都得不到。”

“哼……有一部分你倒是说对了，我们此番的行动正是要以诸神之名来宽恕这座城里的所有人。而且上上下下参与这件事的老爷们其实也是不在少数的。”

说罢在由德尔森从怀里掏出的一卷长文中，里面的内容便向我展示出了有着大大小小飘逸字迹的各个贵族名字以及红纹盖章。

“如你所见小子，现在所有人都渴望着一口气吃掉他们的敌人。而你们的人如果想要在这场战争中取得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义的话，那么就需要借到诸神之名。”

穿戴着一身港口人打扮的德尔森轻巧地扬了扬手中的弯刀，他将刀尖直愣愣地对向艾希尔，可一举一动却都引不得少女的一丝反应。

“……没有什么能比自海外友邦而来的圣女更有说服力的人了。你要知道拉斯维亚可是个宗教大国，只要我们假借他们的名义介入这场战争，到时候所有人就都能停下手来，更何况他们那些异国佬本来就已经在这么做了。”

我还记得那个以说客之名前来为这个国家开诚布公、践行和平的拉斯维亚人，那位名叫“班尼”的异国使者在这不久前甚至都还曾是与艾希尔同行的旅伴。

所以唯有一点我还不明白。

“你真的认同这就是班尼先生的意志了吗，艾希尔小姐！”我不禁这么向她提出反问，但回应我的少女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那么现在、都给我让开道来吧！”

见艾希尔已经给出了答复于是德尔森便也不再收敛气势，他继续往前踏步并推搡着我，哪怕我依旧不肯退让但光是为了挡在前面稳住身子就已经是拼尽了全力。

“嘁好狗不挡道！再拦着我可就要动手了啊混蛋。”

“我知道自己无权干涉你们的事情，可要是真的让你们这么做的话那么蓝赛先生的死又算得了什么！”

“蠢蛋，你居然还在惦记着那帮乡下领主的事情？他们不过是为了复仇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疯子罢了，就像现在这样，你也希望和那些疯子一样在这座城里和所有人鱼死网破吗？这就是你认为的明智之举吗！”

说着，抬手举刀的德尔森见势便要直接砍来。我连连向着身后的阶梯退去，他也顺势就往里面冲了进去。

“听好了！待我敲响了集合令，城内城外所有的人就都会按着计划稳步推进直到生擒住了那个亚岱尔。想要那些嚣张跋扈的北方佬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对吗，那就不要再留在这里拦着我！”

当德尔森抢先我们一步再次走向螺旋阶梯之上的撞钟台时，艾希尔似乎还是在隐隐地抗拒着里面早已经就倒地不起的蓝赛。

后怕以及愧疚所带来的不安感令我抬不起头，可是望着楼下战火纷飞的炼狱场景，德尔森却只作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