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广洋心里狂喜,面上却是风轻云淡,忙道:“臣遵旨。”
朱元璋大手一挥:“查,继续彻查到底,宫中要查,宫外也要查!至于那费聚和陆仲亨,拿下他们的家小。依朕看,他们只怕还有许多事刻意在隐瞒,这滔天之罪,岂可这样轻易放过?诸卿告退,千秋,你留下。”
众臣口称万岁,陆续告退出去。
邓千秋留在原地,朱元璋看了他一眼道:“朕的安排,你已明了了吗?”
邓千秋道:“陛下依旧还要继续彻查到底,又暂时让这胡公戴罪,臣以为……陛下的心思,是希望再等等看。”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看了邓千秋一眼:“你这家伙,虽然心善,不过人倒是聪明!不错,眼下……的事,还有许多对不上。朕想知道,这里头,到底还牵涉到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牵涉到何等地步。你看那玄武湖的湖面了吗?平日里啊,风平浪静,可在这波光粼粼之下,到底有多少鱼虾,谁也不知。想要知晓,那就投入一颗大石下去,到时风卷浪涌,骇浪惊起时,自可一窥一二了。”
朱元璋说罢,顿了顿道:“所以朕让你继续查下去,再看一看,这胡惟庸会有什么举动。”
邓千秋心领神会道:“臣明白了,臣就是那块石头,得砸出一点动静来。”
朱元璋颔首:“明白就好。”
…………
雨已是停了,天边霞光万道。
汪广洋没心思观赏这优美天色,却脚步轻快,人也多了几分愉快。
可是刘基却是明显皱着眉,露出凝重之色。
汪广洋看他一眼道:“怎么,伯温,你在为胡惟庸担忧吗?”
刘基道:“我在为汪公担忧。”
“嗯?”汪广洋诧异了一下,随即便也忍不住皱眉起来:“还想请教。”
刘基道:“汪公能够成为左丞相,是何缘故?”
汪广洋想了想道:“无论是资历,还是……”
刘基摇头:“错了,错了,大错特错,之所以汪公能成为左丞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这既是因为汪公高才,且汪公素有声名,却也只怕和那些淮西勋臣们,飞扬跋扈不无关系。”
汪广洋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不由道:“你的意思是,胡惟庸若是遭难,老夫莫非也要离倒霉不远了?”
“这却未必。”刘基道:“只是一旦中书省汪公可以一言九鼎,自然而然,不免会有许多人纷纷投效到汪公的门下。到时,人人以能成为汪公的门下走狗而沾沾自喜,久而久之,这朋党之祸,也就在眼前了。”
汪广洋顿时有些不悦起来,他的脸色不禁冷了几分,道:“难道非要有胡惟庸这样的小人在侧,我才可平安吗?伯温,你行事太拘谨了,我等都是读书人出身,读书人当以治国平天下为志向,而非满脑子明哲保身。”
这句明哲保身四字,令刘基顿时沉默了。
对一个读书人而言,这四个字无异于是被人指着脑袋骂娘。
他只看了一眼踌躇满志的汪广洋,再也不发一语。
…………
“李公,李公……”
胡惟庸一脸不忍心地搀扶着李善长,面上带着悲怆之色。
而李善长,却是微微颤颤,慢慢地踱着碎步,他也一言不发,面上只有无尽的懊悔。
胡惟庸悲戚地道:“李公,实是我万死之罪,这时候,竟还要请李公出面保全。李公,那邓千秋……实在可恶,他这是要将我置之死地啊。还有那汪广洋,此人只怕已是喜不自胜、弹冠相庆了。现在李公已是告老,而胡某人,则成了戴罪之身,那么迟早有一日,李公和胡某当政时那些好事和坏事,都会被这些卑鄙无耻的小人翻出来,罗织罪名,不出数年,你我便得死无葬身之地。”
李善长喘着粗气,似已是走不动了。
胡惟庸忙把着他的胳膊,又道:“李公,你说一句话吧。”
“真要说吗?”李善长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看着胡惟庸。
胡惟庸道:“胡某时时刻刻,都聆听李公的教诲。”
李善长叹息道:“回家戴罪,不要说任何话,不要做任何事,不要和任何人再有瓜葛,读书也好,垂钓也罢,约束你身边那些人,别折腾了,别再瞎折腾了。”
胡惟庸听罢,不由得一愣,随即道:“李公到现在,难道还觉得……这样龟缩起来,就可保住自己的富贵吗?”
李善长似乎已经明白了胡惟庸的意思,露出一丝苦笑,道:“当初你投效到老夫门下的时候,老夫就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你太聪明了,聪明之人……不免会生出一览众山小的心思,总觉得,人人都不如你。可是……胡惟庸啊胡惟庸,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是一丁点也不知道,咱们这位皇上的厉害啊,你的这点可笑的所谓手段和心思,在他眼里,不过是笑话而已,事到如今,你竟还不能悔悟吗?”
胡惟庸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他下意识地道:“当今皇帝,读过几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