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荒唐,堂堂一个知县,百里侯,竟然被捕头拿捏!”
何自清气恼不已。
他是典型的文人出身,也就是传统的科班,士农工商,区区的捕头,正九品的吏,也敢放肆,对他来说就是乾坤颠倒。
即使世祖皇帝授予普通的胥吏官衔,但七品以下依旧被认为是胥吏。
“名为捕快,其实也许是地痞、流氓,或者是充眼线的,挂个名而已。”
鲁师爷苦笑道:“东翁刚刚黄州,又刚刚到任,对湖北的情形,谅来还不熟悉的,喏,是这么回事……”
世祖皇帝的改革,对于新明来说就是一片雷阵雨,只是持续的时间长了些,影响也多了些,余泽也多了。
例如,让县衙扩张了两三倍,六房书办,捕头等都录用了官籍,虽然一年只有10块,但总比以前的白忙来得强。
在这群县衙胥吏的任免上,也基本采用三种方式:
首先,是从京营、巡防营退伍士兵下调,算是给他们一个安置的地方?
其次,就是从白役中选拔,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临时工,总要有点机会吧!
最后,自然是主官的任免了。
也就是通判、知县、县丞等商议,任免私人。
换句话说,科举是选举地方主官,省试是挑选佐贰官和各衙门房的头头,底下的那些普通小吏,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而这个胡须刀,就是私人任免的。
“东翁,这个胡须刀背景雄厚,怕是上达省城呀!”
“如果我确实要办呢?”何自清咬着牙道,他已经预感到了来自武昌府的狂风暴雨。
“真切要办?”鲁师爷追问道。
“确实要办,而且要大办特办!”
“事情是有点棘手,不过东翁不必着急,等我来想办法。”
鲁师爷沉默片刻,端起了自己的旱烟,不断地吮吸起来,良久,才跺了跺脚。
于是,他回到了自己房间,床头箱子里取出一个小本子,背对着何自清翻了半天。
这是个不肯让任何人寓目的‘秘本’,里面记载着各种办刑案所必须的资料,其中之一就是捕快的名册,姓名年籍,是‘承袭’还“新补”。
“这是?”
何自清一愣。
鲁师爷则嘿嘿笑道:“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但凡师爷随东家卸任,那么本地的一些情况资料,自然就成了本钱。”
“我拿了三十块钱,买下了这玩意,不然的话,没有一年半载根本掌握不了衙门!”
每一行都有其中的潜规则。
对于师爷,幕友来说,他们所依赖的除了自己的聪明头脑以外,最关键的就是承袭的资料。
这不仅能够有助于他们对东家地位的稳固,有效的解决问题,还能维持住己方利益。
即,杜绝非同行入门抢饭吃。
天下师爷出绍兴,果然是绍兴人头脑机灵,但这一行的排外也是关键。
鲁师爷向窗外窥探的人喝道:“都给我出去关门。”
一众的仆人纷纷躲避。
幕友的规矩,都是独住一院,食宿办公,皆在一起,关防十分严密。
何自清见他如此处置,知道真正有了麻烦,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走通了门路,就是武昌的谢云,号称湖北扛把子的第一捕头。”
说到这,鲁师爷啧啧称奇道:“这会谢捕头在二十年前,受到当时的武昌知府重用,屡破奇案,等到知府升到了布政使的位置,他也跟着入了布政使衙门。”
“后来更是蒙天子看顾,一路升入巡抚,谢云也进了巡抚衙门。”
“历年来,武昌府的破案率都是第一,都得其照顾,什么顶罪,屈打成招,死无对证,都是他的拿手好戏!”
“湖北上下,徒子徒孙遍布,哪个没有收受他的好处?哪个又不畏惧他?”
“东翁,您虽然在大理寺,但省里却掌握着您的考评啊,你难道不想升迁?”
听到这,何自清立马就心下一沉。
区区一个县捕头,竟然牵连到了省里,现在还会影响到自己的前途。
难怪那个黄梅知县不敢涉及,这简直就是个烫手芋头。
随即,他想起了妻舅的话,如今大理寺正是在出风头的时候,他来到此地就是为了政绩。
一旦上达天听,还怕不能升官?
鲁师爷点点头,继续翻找着,在胡须刀一行之后,除了谢云外,还有一行字:
布政司衙门的右参议,顾奈之的妾兄。
所谓的右参议,也就是道员,为布政使的分守道,负责黄州等几个府的钱粮、民政事宜,是他真正的顶头上司。
毕竟布政使作为仅次于巡抚的主官,怎么可能负责得了整个湖北的府县。
一旦恶了这位道台,他的官位就不稳了。
别的不提,在年终考评的时候拿一个中,他就得再熬一任。
如果连续两年得了下,搞不好还会去贬官呢!
但事已至此,何自清自然不会屈服,作为读书人,他这点倔脾气还是有的:
“那就抓他!”
“东翁,黄梅县的人不能指望了!”
鲁师爷建议道:“最好从咱们衙门选人去。”
“你可有人选?”
鲁师爷又翻看起秘本来,才道:“整个府衙之中,看起来跟胡须刀没有牵连的只有五人。”
“这点人可不够!”
何自清摇摇头。
“东翁,还有白役呢!”鲁师爷笑道:“百八十个人还是能找出来的!”
“湖北多盗,哪一个县没有三五百的白役?”
所谓白役,指的就是临时工,一般都是从社会上招募和捕快的子孙亲戚。
他们作为捕快的助手,平日里就捞一些外快和赏钱过活,如果有心善的,每个月还会发上几斗粮食。
在江南富庶之地,普通的白役甚至能拿银圆。
“白役靠得住吗?”何自清心里没有低声。
鲁师爷则微微一笑:“东翁,您可是堂官,按照规矩可以录用捕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