徇光替师弟拍了拍后背,埋怨道:“你怎么把守门人给引这儿来了?祖师爷爷要是晓得了,我们不被扒掉一层皮才怪。”
澄光咳得更加剧烈,一张青白的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又从猪肝色变回了青白,浑身抖得像在筛糠。
绝尘子的目光从澄光的身上冷冷扫过,回到简阳身上,“既然是守门人,那你来了就别想再活着出去了。”
一语未毕,绝尘子人影一晃,乌黑的竹竿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刺向简阳眉心。
简阳早有准备,举刀一拨,“铛”地一声,又是一片火星激射。那竹竿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是用顽铁练成,绝尘子这番舞动开来,呼呼生风,倒也颇具声势。
风雪之中,二人你进我退,我来你往,出招都是奇快,看得人目不暇给,眼花缭乱。
分散的灵童此刻都围了过来,跃跃欲试地要加入战局,不想却被徇光拦住了。澄光喘着粗气问:“师兄这是为何?让童儿们上前助阵,把这直娘养的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
徇光在他背上又是重重一拍,低声道:“蠢材,师兄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出手最恨旁人掠阵。一个守门人中的黄毛小子有何惧,你还怕他跑了不成?他逃得了么?还是说你在怀疑师兄的本事?”
澄光的脸色变得更加青白,只顾着咳嗽,不再说话。徇光让他躺平了,这才从褡裢中翻找出止伤的膏药,一边替他涂抹,一边扯着喉咙道:“师兄,这小子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你手下莫要留情,让师弟们开开眼,好好领略领略你的风采。绝尘子师兄神功盖世,可不是吹虚来的!”
徇光法螺吹得山响,绝尘子心下却叫苦不迭。在北牧王门下,他虽只是一个最低阶的赶尸人,但却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那些长老、法师,甚至他的授业恩师见到他都得低头。他们恭维他说论资历他的确不高,但挡不住他是千年不遇的修仙奇材,否则也不会让祖师爷爷另眼相看,亲授他种种不二法门。一人传虚,众人传实,听得多了,他也就信了。他深信除了祖师爷爷之外,门中数他功法最高,每每逮着机会,便要在后进的师弟跟前卖弄,借此证明祖师爷爷对他的垂青是有道理的,是不容置喙的,是理所当然的。事实果然如此,每一次门人切磋,他无往而不利,他靠真本事让众人心服口服,他担得起祖师爷爷的偏爱。
然而此刻,在与这个年轻守门人酣战的过程中,绝尘子却渐渐地感到了力不从心。
以前他总听人提起世间的守门人。千百年来,守门人始终与灵界为敌,折在守门人手上的灵界高手数不胜数,甚至有灵界王者也曾败在一个叫谭秋风的守门人手上。谭秋风血肉之躯,再厉害也只得百年寿命。谭秋风昙花一现,一场过眼云烟,他们说现在的守门人一代不如一代,在世最拔尖的也休想在他绝尘子的手下过上三招。他照例信了。可为何眼前的小子与他交手了百十个回合,他始终胜不过他,他们彼此僵持不下,谁也拿不下谁。
天渐渐地黑了,雪没有停止的迹象,天幕混合着清冽的蓝与浑浊的黄,与雪地灰暗的白相映成趣。
徇光依旧马屁不断,一顶顶高帽子信手拈来。那些绝尘子在从前心安理得甘之如饴的马屁经,此刻每一句都像变成了莫大的讽刺。绝尘子开始焦躁,心乱之际,足下打滑,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破绽。简阳瞧准时机,上手一刀,刀锋从绝尘子的颔下划过,泥泞的雪地上洒下几滴血珠。
绝尘子心下大骇,足下又是一滑,简阳的金刀间不虚发,异常刁钻地刺向他的左肩。绝尘子横杆自救,那金刀倏忽一下贴紧了杆身,鱼儿一般滑溜下行,顺势切他右手手腕。绝尘子无计可施,若不想就此变成残废,只得弃械自保。如此一来,越发乱了阵脚,被简阳一阵猛攻,节节败退。
到了这一步,绝尘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脸面,在徇光不分青红皂白的叫好声中,探手入怀,抓住一团物什抛洒而出。
一片红砂迎面而来。简阳捂住口鼻,纵身一跃,好险避过。仔细看那红砂,着地后立即与泥雪产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发出腐骨一般强烈的恶臭。简阳怒极:“卑鄙小人,差点被你暗算!来,吃我一刀!”
绝尘子已无心恋战,手指塞进口中,发出一声长啸。被拦在徇光身后的灵童如闻号角,一时间倾闸而出,冲锋陷阵,从四面八方向简阳包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