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公子简略说了说护送朱鸾前往凤鸣山,替姽婳将军讨要绛香梧桐子以及留下灿灿在山上享受齐人之福等事。
便在他说出这番话之时,簪花女子已在刻意收敛香气,只笼罩在三人身周,同时也隔绝了外界窥探,百丈外的落拓汉子以及一旁奏乐的中年琴师都没能再探听三人究竟说了什么。
“师弟果然好福缘!原来早就与老祖宗搭上了线,若能请动老祖宗出手,此事便有了九分的把握,到时我会与师弟一同去往凤鸣山一趟。这倒是我跻身圣境之后,第一次正式拜会老祖宗。按理说拜会之事,本应赶在第一时间前往,毕竟老祖宗对我而言,是实打实的老祖宗,算作半个亲生父母也不为过。”
“可我不知为何,总有些近乡情怯,于是想着游历一圈之后再回头拜会。如今正好恰逢其会,干脆也不拖了,俗话说的好,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老祖宗大概不会不认我这个便宜闺女吧?”簪花女子抿嘴笑道。
“师姐多虑了,至少在我看来,凤鸣山上的那位老祖还是挺通人情的,极好说话,并非外界流传的暴烈脾气,半分道理不讲。”白衣公子笑着开解道。
“承师弟吉言。”簪花女子闻言颔首,嘴角上翘,拉起另一侧泪痣少女的手,用力捏了捏。
“哎呀,疼!杦姐姐,你们谈事情便谈事情,干嘛捏我?”泪痣少女一脸不忿,埋怨道。
“姐姐心里高兴。”簪花女子靠到少女身上,伸出手在她脸上又掐了一把,弄得少女表情皱皱巴巴。
“姐姐你故意欺负我,别以为我不敢反抗……”泪痣少女皱巴着小脸,挥舞双手掐向簪花女子丰腴的臂膀。
白衣公子见此,微笑不语,也不去管二女嬉戏打闹,专心欣赏琴曲,琴声雀跃活泼,意趣冲妙。
……
……
数个时辰后,当白衣公子从闻吉坊走出,返回客栈小院之时,已是傍晚时分,一名落拓汉子却抢先一步出现在小院内。
“师侄好能耐,竟能将那位陆杦…道友认作师姐。”落拓汉子神情复杂,率先开口。
“原来是师叔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白衣公子抱拳一礼,鼻翼微微抽动,似乎又嗅到了一股子怪味,便没有走近对方,远远行礼。
落拓汉子见状,嘴角向下耷拉,咧了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叹息道:“不瞒师侄,鄙人确实是修炼出了岔子,才会流溢出这股子怪味。师侄面子大,能否请师侄再去跟陆杦道友说一声,代为请教一个补救之法。师侄若能帮我这个忙,也不枉我传你全套《風诀》的香火情分。”
白衣公子闻言,眉头微皱,“帮忙倒是不难,陆杦师姐并非不好说话之人。只不过,师叔你和陆杦师姐之间,是不是有些什么…龃龉?方才听琴闲聊之时,陆杦师姐便和我抱怨,城中有个臭烘烘的家伙,三番两次,不识好歹,惹她心烦。”
“呃,鄙人…确实与陆杦道友有些相冲。”
落拓汉子尴尬挠头,“之前腆着脸求教过陆杦道友一次,却没能得到满意的答案,甚至陆杦道友都未必正眼瞧过。所以,我多少有些不甘心,万一陆杦道友认真诊治之后,真能给出一个不必推倒重来的补救之法呢?”
此刻的他依旧心存侥幸,毕竟都走到这一步了,他实在不愿推倒重来。
倘若推倒重来,至少要蹉跎百年时光,甚至还要灰溜溜滚回山,丝毫面皮也无,到时见了那个彼此不对付了大半辈子的师兄,该如何服软?说不定还得去见为老不尊的那老东西一面,见面时会遭受怎样的羞辱,他无法想象!
光想想都觉得腿软!
不蒸馒头争口气,落拓汉子心里只想着争这一口气,谁让他当初放出豪言,再度回山之时,自己绝对已是圣境中人,而且跻身圣境的速度比起某人只快不慢。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何能够收回?
说穿了,要不是为了追求“只快不慢”,他也不会冒险行事,选择这个斩浊尸的偏门法子……
“哦,对了,你师父如今修为到了哪一步?”落拓汉子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后,发声问道。
“师父他老人家的修为,弟子不清楚,也不敢妄议。不过,师父最近一次下山,似乎已经是在为迈出那一步做准备了。”白衣公子回答道。
“果然!老王八修炼速度不慢,一不留神,又跑到老子前头去了!”落拓汉子默默握紧拳头,忽又抬头,直勾勾望着对方问道:“师侄,为何你能够称呼陆杦道友为师姐?”
落拓汉子看向白衣公子的眼神,夹杂了三分不甘,七分悲愤,虽然他口中叫着对方“师侄”,而对方称呼簪花女子为“师姐”,这样算起来,他倒是涨了一个辈分,可他自己清楚,这些都是各论各的,真正到了簪花女子跟前,自己少不了被迫敬称一声前辈!
“哈哈,不瞒师叔,陆杦师姐和我一样,都得到过衣钵传法,算是同禀一份香火情。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陆杦师姐抬爱,看我比较顺眼。”白衣公子略带一丝得意地笑道。
“你是说衣钵传法?”落拓汉子兀自喃喃,“有了有了,大不了我也欠他一次香火情,前去请教一番衣钵!陆杦道友之所以能够成功迈出那一步,想必是衣钵出力不少。既然她可以,我未尝就不行!”
落拓汉子拍着脑袋,跳了起来,“师侄不必再代为请教了,估计希望也不大,不如和我说说,该如何才能引动衣钵传法?”
“呃……此事据我所知,只有和祯旦禅寺结下善缘,彼此存在善因果,才能被请入寺中,拜谒衣钵。至于拜谒衣钵之时,能否引动衣钵显灵传法,这个就难说了,终究得看有缘无缘。不少善因果者,有幸跨入方丈室,跪在衣钵近前,磕了响头无数,依旧无功而返。”白衣公子详加解释。
“如此说来,师侄机缘不浅呐!衣钵所传之法,竟能达到让师侄顿入心相世界的地步,说是天大机缘也不为过。并且师侄的这副根骨,细看之下,竟隐隐有种厚重通透的韵味,恐怕也是出自于另一桩大机缘才能造就吧!”
落拓汉子视线落在白衣公子身上,来回浮动,周游打量,越看越觉得不简单,仿佛有种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运道强盛到无以复加的错觉。
落拓汉子皱了皱眉,犹豫片刻,说道:“师侄气运正盛,顺风顺水,正是年少得志之际,不过作为过来人,且容我多嘴一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此番时候,最是得小心一朝倾覆。”
白衣公子认真点头,深以为然。
“师叔所言极是,我也感觉自己近年来太顺了一些,奇遇不断,处处皆有意外收获,反而心里不太踏实,担心自己承受不住如此多恩惠,说不定何时便会遭受反噬。故而便有了惜福的念头,此间事了,一定不能再随意掺和它事。细水长流,稳步修行,方才合于正道。”
“呵呵,其他人倒还可以,但你小子,恐怕是难有这份悠闲和清静咯!大福大祸都只能受着,谁叫你是天生降世,清宫除道,打扫干净屋子好迎客的那个苦命人,脏活累活你可逃不掉……”白衣公子耳窝内的瞌睡虫听闻此语,心中咕哝了两句,默默翻了个身。
“师侄心里有数就好。不过,修行本是为逍遥,如果处处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得瞻前顾后才敢下脚,那也太有失潇洒风度了。我辈修士,心底应有个志气,管他未来如何,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凡事总会留有一线生机,终究能趟出一条路来。”
“若没有路,那便用剑斩出一条路,即便没剑,用手用牙,也必须刨出一条路!”
落拓汉子越说眼神越亮,最后竟一扫颓丧,斗志昂扬。
“福临城我已没什么好待的了,事不宜迟,赶往祯旦禅寺,寻觅机缘,拜谒衣钵才是正解。那么师侄,你我有缘再见!希望下次见面之时,鄙人已经真正踏足另一境界,哈哈哈哈……”
落拓汉子大笑起身,潇洒驾风而去。
白衣公子轻轻点头,对着落拓汉子的背影郑重抱了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