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彻继续问毛喜,“城中有兵几何?军容如何?”
毛喜回道:“谎称两万,其实不足一万,皆是久饿之兵,士气不稳,民心思变,人心惶惶。”
见吴明彻还在犹豫,陈顼不喜道:“通昭,昨日要劝降的也是你,怎地今日便如此?当决则决,勿养成拖沓之恶习。”
吴明彻看了看临汝县坚实的城墙,以及城外挖设的各种城防,问毛喜道:“周迪要如何降?”
毛喜笑道:“恭迎大军入城,自缚以待。”
陈顼眼珠一转,说道:“通昭若还不放心,自可领兵一万入城受降,我领兵列阵于此,如此,他们当不敢作祟。”
听陈顼如是说,吴明彻不好再思前想后,只得答应道:“那便有劳安成王在此为我压阵了。”
此时,东城门大开,毛喜道:“周迪与我相约,大军由东城门进。”
吴明彻又是眉头一跳,“为何是东城门?”
毛喜道:“东城门外城防沟壑已毁,方便大军进出。”
仅是为了方便我军进出?
这理由的确成立,可吴明彻并不打算听对方的安排,“传令下去,让西面陷阵军前出,清理城防。”
王统接到让他前出清理城防,准备进城守降的命令时,第一个念头便是,周迪诈降!
王统回身看了看已列好阵的陷阵军。
军令不可违,即便是诈降,也总强过让他们去蚁附吧。
而且,自己这一军陷阵军太不同了,别家陷阵军皆是轻甲,唯独他们这一军,简直被王统武装成了重甲步卒,装备比起主力步卒也不遑多让。
就他们这身负重,你让他们蚁附?
不过,就算真要他们去蚁附,恐怕他们也不舍得卸下身上这些家伙什。
都是可以保命的东西啊!
见已有部队在后方集结,王统知道这些都是准备进城受降前军,遂指挥陷阵军将士前出,将西城门前的蒺藜、鹿角木、据马沟、护城壕一一清除、填平。
初时大家还小心翼翼,待到后面,发现守城叛军皆只是观望,大家便放下心来,效率也高了许多。
吴明彻紧皱着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下令从陷阵、步卒、骑兵中选出来的万人,随自己进城受降。
因王统一军是主攻西侧的陷阵军,阴差阳错的,居然成为入城受降的前军,领头率先进入临汝县。
王统一马当先,压住越影的步幅,缓步进入城门。
这门洞修得很深,陷阵军阵列已入了三分之一,走在最前面的王统仍没走出门洞。
此时太阳刚刚在东边露头,斜斜地照入一丝阳光进门洞之中,光照在青岩石板筑就的门洞墙上,反射出一丝丝金光。
咦?这门洞中留有一圈沟壕?
千斤闸?
想必东门也有这么一个千金闸吧。
王统喝令道:“全军戒备,缓行!”
行进的速度再次降了下来,他要保持陷阵军阵列,以防生变。
可后军却有些不耐烦了,一骑从后面疾驰而上,却是吴明彻手下的一名副将。
他对王统厉喝道:“陷阵的,吴将军让你疾行,别再磨磨蹭蹭的,大军要速过门洞进城。”
王统理解后军期待进城的焦急心理,先进城的向来有封赏,自然人人争先恐后,可这份封赏真有这么容易拿到手吗?吾等这一万人恐已成他人眼中的瓮中之鳖了,我不过是在前面为汝等探明敌情而已,如若发现情况真不对,这一万人也不至于就全被人吃下,主帅也不至于被困。
既然不领情,便算了。
“陷阵军,疾行!”王统高声下令。
尽快离开这险境也好,若真是诈降,叛军的主要目标也不是他,而是中军的吴明彻。
吴明彻看见门洞在拥堵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恢复正常的行进速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被军士簇拥在中军之中,看不到门洞前面是何情况,可他需要保证的是,门洞必须要保持畅通,以免自己进入门洞后,一旦生变,落入进退两难境地。
诈降不是什么新招,用兵谨慎征战一生的曹操,也两中诈降计。
可为何多疑谨慎如曹操仍会两次中诈降之计,还是那句话,攻城放在什么时候,都是下下之策,不废一兵一卒,便可拿下一城,这个诱惑实在太大,大到让人什么时候都忍不住想试一试。
到底是不是真的降?
吴明彻也是个谨慎之人,本来攻城的所有准备都已准备好了,只要自己举起令旗的手一挥,所有将士便会前赴后继地扑向临汝县。
可周迪突然来这么一下,自己犹豫了,陈顼也动心了,紧接着全军将士便在这左右摇摆之中丧失了锐气。
吴明彻知道,今日攻城的最佳时机已然错过,所有的攻城准备白费了。
见是如此,吴明彻才打算试一试。
对方城中粮草已断,百姓无食,士兵无力,上层军官杀妾而啖,这一切听起来都是如此诱人,毛喜多谋稳重,于城中观查了一宿,定不会有错。
除非……
吴明彻正想得入迷,不知不觉已走过了大半门洞,一道刺眼的阳光从门洞另一头射进来,正好打在他的眼睛上,照的他一时睁不开眼。
可是,这一束阳光似乎让他在陈顼来后便有些混乱的脑子重新清醒起来。
除非……除非毛喜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周迪想让毛喜看到的。
是演给毛喜看的!
“嘭!”
身后突然一声巨响,惊得吴明彻坐下黑马前蹄抬起,差点将吴明彻甩落马下。
吴明彻回身一看,原来身后不足半米之处突然落下一座千金闸,将吴明彻和已进城的六千军士全数关在了城内。
吴明彻还来不及懊悔。
一桶桶松脂油从城墙上方泼洒而来,火箭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
“嘭!”
松脂油瞬间被引燃,火势飞速蔓延至门洞内,一时间火光冲天,被火灼烧的军士发出凄厉叫声。
临汝县西城门肉香弥漫,吴明彻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