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酿塞了他一口粥,急道:“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十日后,王统终能下榻行走,体力精神全然恢复过来,陈顼适时在府中设宴,款待王统、陈岺、窦苟和申屠虎等人。
参与宴饮的人不多,连同柳敬言也不过八九人,其余皆是陈顼亲信之人。
席间笑语盈盈,丝竹声不断,
“统,汝等尽可在府内安住,我已向官家呈报,官家必有封赏。”
作为陈蒨唯一可以信赖的血亲,陈顼一回到南陈,便得到了陈蒨的无限关爱,加官进爵,厚赏褒奖,风头一时无两,此时又迎回嫡妻嫡子,正是春风得意时。
王统不卑不亢道:“多谢安成王了。”
其实,陈顼并不喜王统。
与其说是源于一种天然的敌意,不如说是源于他的自尊心。
柳敬言作为他的嫡妻,他却没有能力护她周全,也没有能力将她从周国一同带回陈国,他于心有愧。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做到了,这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感觉绝对涉及男性尊严。
他承认,自己是个精力旺盛之人,刚刚年过三十二岁,便有子十余,女儿更是连自己都数不清,甚至连每夜宠幸之人皆不尽相同。
可嫡妻只有一个。
柳敬言家世显贵,容貌出众,为人贤淑得体,而且一同被掳去北周,也算是患难夫妻了,陈顼对她自然多了许多尊重。
陈顼自己知道,对柳敬言说宠爱肯定谈不上了,他喜欢嫩芽。
可为了顾全柳敬言面子,他特意求欢,不想竟被柳敬言以不便为由拒绝了多次。
哼,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可看到柳敬言为这男人的伤势落泪后,陈顼的心态便产生了变化。
虽不至于认为柳敬言与王统有苟且,可基于雄性思维,陈顼潜意识里将王统当成了一个竞争者。
见王统宠辱不惊,不卑不亢,对坐于他身旁的柳敬言言谈有礼,与毛喜、蔡景历谈笑风生,陈顼不由得又细细端详了王统一番。
此人,最出众的反而不是他的俊美,而是来自于他从容不迫的风采,还有那一双凛然咄咄逼人的双目。
那种感觉,竟和他在周国时见过的宇文护有几分相似之处,可再细细观察,发现两人又大有不同。
宇文护虽擅长用情绪给人制造压力,可其做事的手段、方法和背后的想法,他都能看出来,可这王统,谈吐举止间真有不可测度的感觉,如临深渊。
陈顼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妒意。
再想到是此子救了自己身份高贵,姿色绝伦的妻子,做到了自己不能做到之事,自己还要对他施以善意,还要为他请功,陈顼情绪便有些坏了。
又再虚与委蛇了几杯酒,宴饮便匆匆结束。
“哼,我就是看不惯他这等做派。”申屠虎怒气冲冲道:“不值得得汝等豁出了命护他妻儿回来。”
陈苓和窦苟相视苦笑,便连他们自己也料不到是这等结果。
“吾等最初沦为周奴,也不过是为了求得与王妃一同回南朝而已,后来形势发生了变化,倒是变成了吾等助王妃回陈,此间倒并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王统回头看了看已散席的宴厅,道:“高官厚赏本就只能靠吾等自己,吾等在周国能出头,在此亦可,信否?”
陈苓、窦苟和申屠虎相视大笑。
“自是信的!”
第二日,王统应召入宫听赏,一早便策马往建康宫去。
王统没舍得骑越影,越影在回南陈途中拼尽全力,积劳成伤,这段时间皆由陈苓好生照料。
从安城王府出来便是青溪,沿着青溪往北走,一路皆是王公贵族宅邸,占据青溪风景最好的地段。
一直走到建阳门往西折,从大司马门前栓好马步行入宫。
自有宫人引着他来到含章殿。
陈蒨和高演一样,也是个勤政的皇帝,不过他比高演要聪明些,他不但勤政,还善于用人。
看到含章殿进进出出三拨人后,陈蒨终于传王统觐见。殿外有披甲禁卫再次确认王统身上没有武器后,方才放行。
宫人推门,引他入殿后便退出了。
只见陈蒨负手而立,似是在思考什么,听见有人入殿,方才转过身来。
已年近四十的陈蒨依然隽秀,只不过脸上多了些许疲惫。
王统适时行了个揖礼,“小民王统,拜见官家。”
“免礼吧。”陈蒨脸带笑意道:“王统,你的事我知道,一手推动周齐、陈齐和谈,颇有张子风采。”
王统作受宠若惊状,道:“官家言过了。”
“你莫谦,自古英雄出少年嘛。”陈蒨脸上露出爱才之意,笑道:“我还听闻你能箭射烛火,徒手擒猛虎,力挑北齐刘桃枝,也能出口成章,是个全才。”
见王统又要谦,陈蒨摆手继续道:“可我有一事不明,你在周国官至五命,北齐亦然,你为何舍弃到手的荣华富贵,冒如此大的风险,助安成嫡妻嫡子归陈?”
王统听出来了,陈蒨是想问他,他叛周、叛齐来投陈,到底为了什么?
“我是汉人,岂可侍虏。”王统道:“我入周、齐本就是被大势所裹挟,并非我所愿,我所做一切,不过是能归故土,为官家做事,助官家捍卫汉家衣冠而矣。”
陈蒨似是不知可否,只大笑道:“好一个捍卫汉家衣冠,王统听封,我封你为破虏将军。”
“臣王统,谢官家。”
对陈蒨的封赏,王统内心谈不上满意。
破虏将军虽然轶比五品,可这是个散号将军,并无职司,以陈国开国这几年的情况,连陈蒨都在缩减开支,一个散官又何来俸禄。
可见陈蒨对他有赏识,但还谈不上信任,还需观察的意思。
所幸,陈蒨还赐了座配得上他五品将军的宅子,就连陈苓、窦苟和申屠虎也都获得了数量不等的赏金。
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