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屋外蝉鸣此起彼伏。
小楼外的宫人听不到屋里的动静了,一名宫人匆匆传话去了伙房。没过多久,几位宫女提着精心保温的食盒赶来。
高公公上前仔细检查了食物后,才领着宫女走进小楼。
他恭敬地站在寝房门外,轻声说道:“皇上,天气酷热难耐,奴才特意为您准备了冰镇酸梅汤,以消解暑气。”
晏南修听到声音,随意披上一件薄衫,缓缓打开房门。
高公公和宫女们见门开了,正欲往里进,晏南修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冷冷地道:“跪下,不许抬头。”
几位宫人停顿脚步,急忙跪地,不敢有丝毫违逆。
晏南修轻轻合上房门,压低声音说:“把这些东西,放在外面的桌子上,你们先出去。”
小高子领着宫女,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放置在桌上后,躬身地退出了小楼。
高公公默默地凝视着紧闭的门板,深深地叹了口气。
皇上对云姑娘的重视程度超乎了想象,日后她进了皇宫,可要如何是好。
宫里的规矩可不比外头,稍有偏颇,便会传入皇宫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专宠在后宫中必定会遭来嫉妒,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皇上几年前为了救云姑娘,不仅放火,还烧光了寂字牢。这件事不仅满朝文武皆知,宫里也早就在私下里传开了。
皇上若不懂收敛,往后受苦的只能是云姑娘。
云裳似乎是累狠了,整张脸都拢在秀发里,露了点鼻尖和唇瓣在外面,红艳艳的,像极了含苞的荷花露了个角。
晏南修端着盒食进来,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娇得不成样子了。
身上散去的燥热,又被点了起来,他把手上的东西往在床侧,弯下腰,往那处红唇含去。
“唔——”云裳感到闷气,眼皮虚虚开了条缝,“你、怎么还没走啊?”
“因为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腿都不听使唤了,它不愿意动。”
云裳慢慢偏过头,对上了他的眼眼,听到他痴迷的说喜欢自己,心中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以前她被云家的事纠缠、折磨,她不敢爱、不能爱。
如今南修对自己的承诺全部实现了,把云家推到了永远都企及不到的高度,往后云家再也不用过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她还有何所求呢。
这些年,他能在波诡云谲的朝堂中登上帝位,他的心思,早就不是自己能窥得到的。
天下万物唾手可得,南修对自己喜欢,真真如他表现的这般浓烈么。
云裳漫无目的想着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居然找不到一件对他好过的事。
“裳儿,你真是水做的,哪儿都软软的。”晏南修拨开她湿糯糯的碎发,指尖在湿润的唇面流走,“可是这张嘴总不服软,你再说一次爱我好吗?我爱听极了。”
晏南修尾音上挑,他能从云裳的眼神中看出,现在她心正在一点点的分崩、离析。
云裳没搭理他,拍开晏南修的手。
晏南修也不生气,莞尔一笑,他拢了拢云裳散开的头发,把人扶起,端着酸梅汤说:“来张嘴,补补水。”
云裳微微张开了嘴,一口一口吃到一半,感觉到了被人注视,抬头撞见一了道灼热的目光。
她内心不是那么淡然,小声地说:“凉凉的,你也喝吧。”
“朕喜欢食甜。”
“如果是裳儿喂的,我就喝。”晏南修放下碗,似乎真等着云裳来喂。
云裳躲避着他的目光,抬起手腕给他看,“你捏的,现在还痛着呢。”
“酸梅汤是做给你吃的。”晏南修眼角扬起,笑意浓烈了些。
“你明明是怕酸。”
晏南修眸光暗淡下来,不咸不淡地道:“父皇在汝州那会儿,我被养在江南,那会儿我小,总是嘴馋,照顾我的姑姑顺着我,经常给我做各种甜食。”
“乔先生告诉我,贪念可有,需自控。后来我不吃甜了,还是喜欢,只是不吃了。”
云裳听他语气中有几分自嘲,愣了愣问:“为何,你都做皇帝了,想吃什么,大可去吃。”
晏南修默默地笑了笑,“辛姑姑死了,是父皇下令处死的。我不能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人也不可以。”
云裳整个人僵住。
南修好像从来没提过他身边的人。
难怪他的心思如此深沉,他在那么小的时候,被控制在一种极度压抑的环境里。他到底是如何熬过那些岁月,最终站在了至高无上的顶端。
许黛娥进宫前和她说的话,再次出现在云裳脑海中——皇上对你用情极深,但是你会成为他的污点。
这块污点世人皆知。
眼前这个人,这般年轻、这般张扬。
他走到世人眼前,哪一件事不是做得极其漂亮,人人颂赞。
他身上的污点,是自己画上去的啊。
她承受不起。
“还好我遇到了你,经历过生不如死的滋味,我知道遇到特别喜欢的、珍视的人该如何去做。”
晏南修捏住她的下巴,特别平静地说:“不就是抢吗?生在帝王家应当这样,不然我早就死了。”
云裳沉默的垂下眸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从尸山血海中走来,九死一生也不过如此吧。
看到她脸色煞白,秀发也沾汗水,晏南修将她长发挽起,从自己头上取过一支发钗插进发髻,竟真凉快了许多。
晏南修支起一条腿坐到她面前,手指轻轻抚平了她的眉弓,侧过脸,轻笑出了声:“裳儿,你本就娇俏,为何总是愁眉不展,心疼我了?”
云裳被他突然取笑弄得不知所措,撅起嘴道:“我们认识,不是在受苦,就是在逃亡,哪有时间娇俏,不过话说回来,晏南修,你口味也挺独特的,你到底是如何喜欢上我的。”
“这叫做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晏南修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了,当年果子岭打马而来的一身红妆,在他心尖尖上,化成了丝,缠进肉里,绕进了四肢百骸。
眼见天快要暮下来了,宫人都来到了小楼外候着了,门外隐约有了人声。
云裳下了床,捡起衣服穿好,挨着晏南修,说:“皇上,还得可辛苦。”
晏南修突然笑出了声:“裳儿是真忘记了,我们最开始见面在怀娄城外的果子岭,你当时说什么来着,让我想想——公子像小姐!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