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你那时候是怎么就不上学了呢？”

“我，是我自己不去的。”傅十一顿了顿接着说：“我家三个娃，都是差个两三岁，父母同时供三个孩子读书，特别紧张，小学时候还感觉不到，后来长大点儿，才知道每次开学的时候，父母都得向亲戚朋友借钱给我们三个交学费。上了中学之后，我哥和我妹比我成绩好，我想着要不然我去打工，就不浪费家里那份钱了。然后我就跑了，在镇上的网吧、县里的网吧到处瞎混，当网管，也能挣点吃饭钱。”

“后来呢？”

“后来家里就四处找我，我哥在外地上学就老是给我QQ留言劝我回家，我妹和我妈就跑遍了镇上的网吧找我，我就四处躲。有时候被她们找到了，我就跟他们回家。现在想想父母真的是用心良苦。把我找到了，还是让我去上学，还给我转了学校办了留级，我没办法啊还硬着头皮去上了几天。可那时候那脑子谁知道想啥呢，根本学不进去，看见课本就头疼，我就又跑了。”

傅十一自己无奈的笑笑，接着说：“我就跑去县里，跑得远了换我爸开始出门找我，没过多久，还真被他给找着了，把我拎回家去。先是苦口婆心的说，可那时候的我根本听不进去啊，然后就是打，就在我家院子里，用那个藤条狠狠的抽我，我就是抱着头、憋着气，也不躲也不喊，也不求饶，但其实我爸也就是抽屁股，哪还会打着头打着脸，不够也是真的疼。然后挨了打那天半夜的时候，我就翻墙跑了。就是农村那种院子的院墙，土墙，也不太高，就那么翻墙跑了。”

“跑去哪儿了？还是去网吧？”戈小越问。

“是啊，还能去哪儿呢？那几个网吧的老板啊、网管啊，都混成熟人了，还有其他几个逃学的，我们就一起瞎混。我们几个还一起坐火车去南方打过工，可是根本找不到什么工作，不怕你笑话，我们找工作的时候还睡过桥洞。后来实在是混不下去了，就还是回县城了，再怎么说当个网管能有个地方待着。再后来，我在一个比较大的网吧当网管的时候，认识了他们的技术员，我还记得那人姓吴，后来我一直叫他吴哥。吴哥那人很有意思，一有空就让我看他写程序，看他搭网络。他说想要多挣点钱的话，就离那些不务正业的人远点儿，自己学上点儿技术，一直就这么一个月三五百的有啥意思。我那时候是真缺钱，吃住在网吧，房子都不敢租。既然能多挣点钱，那我就跟他学。”

“这么说，这人不错，算是你第一个伯乐了。”戈小越说道。

“是啊，他嘛，也是个怪人，跟柳姐差不多的年纪。我到咱这边上班以后还见过他，他还是给几个网吧在做技术，而且一直都没结婚。挺奇怪的。”

傅十一喝了口水，接着说：“我那时候不就跟着他学嘛，学着学着，就他说是，我已经超过他了，以他的水平已经教不了我了，然后还给我介绍了一些兼职的活儿，比如拆装机、重装系统、搭建局域网啥的，就是类似的小活儿，每次能赚一点点钱。我自己赚到外快的时候，我特别开心，就请他吃饭，他也特别开心。我有了一点钱之后，我还在城中村租了一间房子，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地儿。他后来不教我了，我自己就在网上学，看论坛帖子啥的，还跟论坛里那些什么大神讨论，看到啥我觉得有意思我就试，反正后来兼职赚的钱就越来越多了。”

“这听着就像是，在你可能要陷入泥潭、看不到希望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好人，给了你希望，还给了你生存的本领，好像还挺励志的。”戈小越感慨起来。

“对，吴哥是个好人。我当时还问过他，我说网吧里也好几个网管呢，为啥就愿意多教我一些。他说是看我顺眼，看我不是个心眼坏的人。他问过我为啥不好好上学，我跟他说家里供三个学生太艰难了，不想让父母再欠那么多债了。他就说天底下的父母即使砸锅卖铁都会供孩子读书，说我伤了父母的心。又说既然我都已经决定了，那就多学点儿技术，到哪儿都能有饭吃。他确实是个好人。”

“那你家里还四处找你没有？”戈小越问。

“找啊，当然是找过的，不过后来我想通了不是，也不能跟父母就这么对着干，他们又没什么错儿。我就偷偷给我妹写了信，让他跟家里说我在县里当网管，一切都好，不用找我。再后来，我哥毕业了，在外地工作了，工资还不错，每个月给家里打钱。父母就把钱攒着，每年给亲戚朋友们还债。债还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拆那个漏雨的厨房，给前院盖新房。在农村盖房可是大事儿，我妹跟我说了以后，我就把自己攒的三千块钱也给家里寄回去了。”

“不错，知道孝敬父母了。”戈小越接着他的话说。

“是慢慢知道父母的不容易了。再后来，你大概知道的，年轻嘛，爱显摆嘛，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还禁不住人夸，黑这个黑那个的，就玩大了玩脱了，见到了警察叔叔。这事儿我到现在都没敢跟我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