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八怪道：“你们明明知道，那些自视‘高高在上’的施舍者之所以施舍你们，并非出于温柔善良的本意，却为了一口吃的，乖乖接受施舍，你们吃进嘴里的每一份施舍之物，都是恶臭的恶意！”

乞丐们倒在地上。

发出痛苦的呻吟。

丑八怪口中说的施舍者，是把乞丐们当做猪狗玩弄，随手扔出一些吃的、用的，让他们得以苟延残喘的纨绔们。

乞丐们也清楚，那些纨绔公子哥儿施舍他们，不是因为同情。

但无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乖乖接受施舍。

“我们是生活于最底层的可怜人，一切只为了活着，你凭什么说我们是恶人？”

“乞丐不接受人们的施舍，难道要空着肚子等死吗？这也太荒谬了。”

一张脸堆满褶皱，五官欹斜扭曲，丑得像个怪物的年轻男子皱紧眉头，缝隙一样眼睛里，盈满了鄙夷。

“乞丐贩卖自己的可怜，以乞讨为生，本质上是借助人们的善意过活，身为乞丐的你们却伸出双手，接下纨绔们沉甸甸的恶意，这是对‘乞丐’两个字的亵渎。”

“我们怎么就亵渎‘乞丐’两个字了？说得乞丐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存在，要不是走投无路了，谁他娘的愿意当乞丐！”

乞丐们再次挥动拳头。

冲向丑八怪。

“砰咚，砰咚，砰咚……”

丑八怪再次打倒一众乞丐。

丑八怪道：“你们这群臭乞丐真正亵渎的，是这世间本就难得的善意。”

一众乞丐道：“你放屁！”

丑八怪道：“人们的善意，是乞丐赖以生存的宝藏，而你们明明知道伸出双手讨到的，是沉甸甸的恶意，却偏要将其吞食。这是对善意最大的亵渎。

“你们以恶意为食，并屈服于施舍恶意的人，假装不知道这样会滋养更多的恶意。你们杀死自己的尊严。你们凌迟自己的灵魂。你们任由自己的脸变厚。你们放任心脏麻木。你们把行尸走肉当成活着！

“你们是一具具会呼吸的尸体。你们屈服于欺压者的嘴脸，长满了尸斑。你们苟延残喘的每一天，都在重复着死亡。”

丑八怪泪如泉涌。

乞丐们神色茫然。

丑八怪的长篇大论，无非是在指责他们为了活着，舍弃了尊严。

可从他们沦为乞丐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已经扔掉了尊严。

这道理再简单不过。

这丑八怪说了这么多……

纯粹就是一堆屁话啊！

丑八怪道：“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在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乞丐一角，明明是面向良善者的，你们却偏要迎合施恶者，为了所谓的活着，大口大口吞食人们施舍的恶意，舍弃除了这副躯壳的一切。

“于是，从普通人沦落为乞丐的你们，从乞丐沦落为猪狗，从活人沦落为死人。”

这个丑陋不堪的年轻男子无法忍受“乞丐”两个字被玷污，无法忍受悲哀的沦落，便愤怒地摆脱乞丐的角色。

在他当乞丐的时候，有幸得到良善者出于同情的施舍。

后来，良善者越来越少，他慢慢觉得，这个世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恶意。

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没有能力杀死随处可见的恶意，便与之同流合污。

他越是渴求见到这座世界的善意，越要对这个世界付诸恶意。

同时为此感到痛苦。

像是对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的“反向控诉”，对无力杀死恶意的自己的自我折磨。

然而，当他看见这群乞丐站在执剑少年郎面前，站在施舍恶意的欺压者一方，与满怀善意的打抱不平者对峙之时，心里涌出愤怒的火焰，让他控制不住地大笑出声。

每一簇怒火，均源于悲哀。

他从乞丐沦落为恶人。

却不愿见到这群乞丐继续亵渎仰仗善意谋生的角色——乞丐。

乞丐们逐一爬起，看向只允许自己沦落，却不允许其他人沦落的丑八怪。

“明明自己就是一个经常干坏事的人渣，你他娘的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们？起码我们不会做伤害别人的事情。”

“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什么‘会呼吸的尸体’，你这种人渣，哪里来的脸说这种话啊？你先把自己管好吧。”

“屁话一说一大堆，还用鄙夷的目光扫视我们，你是什么好人吗？”

玩弄“双重标准”的丑八怪攥紧拳头，眉宇间的黑气慢慢消散，丑陋不堪的脸庞，不住地颤抖着。

“我确实没有资格教训你们。”

“知道自己没资格，为啥冲过来干我们，还跟我们说了那么多屁话？你这狗日的到底有什么大病啊？！”

丑八怪咧开嘴巴。

丑陋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我只是在劝我自己。”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