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就可着我使唤吧。”焚琴嘟嘟哝哝着给杨菀之擦头发。刚跟着杨菀之的时候杨菀之很少使唤她,都是她主动地找活儿干。现在杨菀之倒是习惯了处处都有焚琴照顾着,这样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挤出来去做她自己的事情。
“给你涨一两月钱。”
焚琴叽叽喳喳的,杨菀之也没法专心看书,打开农书又合上了。
“大人您自己月俸都没涨,还给我涨月钱?”焚琴笑道,“我跟大人说笑呢。”
“我听琮生说,你弟弟要成亲了,管你要了一大笔银子。我这不是想给你那小金库补个窟窿。”杨菀之叹了一口气,这焚琴哪哪都好,就是这些年一直被家里扒着吸血。她大哥的债,是她卖身还的;她弟弟读书也是她做丫鬟的月钱一两一两供上来的。她那个弟弟本以为会是个有出息的,她阿娘每次写信来都将她弟弟夸上了天,结果考了两次才考上童生,考秀才也落榜,焚琴说心疼她阿娘,杨菀之看她阿娘是只心疼她弟弟。这丫头就是嘴硬心软,每次都说着以后再不给家里钱了,但她阿娘一封信寄来,她又老老实实地把钱寄回去。
“那本来是我弟弟的事情,怎么能让大人出钱。”焚琴顺口骂道,“那个败家子,最好谁都别去管他!”
“我涨的是你的月钱,跟你弟弟啥关系。”杨菀之嗔怪道,“你嘴上硬气,不还是照样把钱寄回去了?你弟弟连成亲都要靠你这个阿姊,日后怕是孩子媳妇都要你养。你还不如别给这个钱了,就让你弟成不了,这样少祸害一个你,还少祸害一个要做你弟媳妇的姑娘。”
“我娘写信那是攻守兼备软硬兼施啊,她说她这辈子就盼着我弟能有个家,还说我弟这个亲要是成不了,她就去上吊哩!我又不能真的看着我娘去死。”焚琴自己也叹了一口气。
杨菀之打了一个哆嗦:“我说不了,我爹娘早死了。”
“大人家里就一个孩子,若是大人的阿爹阿娘还在,也不会这样的。”焚琴拧着眉,“话又说回来,明明我们在说您和柳大人的事,大人您就岔开话题!”
“我和柳梓唐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杨菀之轻笑一声。
“可是您二人不成亲的话,万一哪天柳大人顶不住家里的压力,说走就走了……就像月公子当年那样……”焚琴越说越替自家大人委屈。
“看来你对柳梓唐的评价挺差的。”杨菀之说着自己都咯咯地笑了起来,“若真是那样,那不是得庆祝一下才是吗?”
焚琴确实一直对柳梓唐有偏见,只是她以为从总角到而立,能让自家大人一直惦念着,那一定是很爱很爱才是,若是依旧没有个好结局,未免也太令人伤心了。
“他这样拖着你算是什么事嘛。”焚琴不平道。
杨菀之垂眸:“当年和月无华你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呢,你家大人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了。再说了,婚契也不过是一纸文书,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不成亲可能会分开,成亲了也有和离的呢,对吧?”
焚琴嘟着嘴道:“大人,我是越来越跟不上你的想法了。”
“你家大人我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还是后面再考虑吧!”杨菀之说着伸了一个懒腰,“好了,我要看书了,别打扰我了!”
“哦。”焚琴低下头安静地替杨菀之绞干头发,自己也拿了一本话本子看起来了。
杨菀之手里的这本农书还是绵州的司农卿送的,这农书颇厚,分了上中下三卷,里面都是蚊蝇小字,杨菀之巴不得有个东西能将那字儿放大了看。不过这司农卿送出手的农书着实细致,不仅有文字,还有精美的图片,勾画草木的形状。她检索了一番,寻到了“杨梅”一页。
“其果,盐藏食,祛痰止呕哕……咽汁,利五脏下气。产于江南东道,浙江一带……植杨梅,似有肥田之用?”杨菀之沉吟,如此看来,这或许真是个好方法。
又翻了翻别的植物,能做护岸林的倒是不少,但如杨梅这般适合杭州府的倒是不多,只是不知那滩涂地上长出的杨梅是否还会丰产可口。人总是贪心,想两全其美。
看完书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焚琴早就看着话本子打起了瞌睡,杨菀之拍了拍她的脸:“去睡吧。”
“嗯。”焚琴揉了揉眼睛,“大人您也早点休息。”
一夜好梦。
第二日武约一早就在冬官署候着了,这武约一见杨菀之就连连道歉,只道昨日城外事急,不是有意要给杨菀之下马威。杨菀之心大,根本想不到那里去。二人一同又对了一遍冬官署手上的工作,不过大部分的图纸都是由两位冬官侍郎负责,昨日已经和苗凤仁对了个七七八八。
“杨大人您能来真是太好了。”武约由衷感慨,“实不相瞒,鄙人不才,也就能勉强看看图纸,这从前水利之事都是窦大人一手在抓,我是真的一窍不通。”
“武大人这些年协助着窦大人管着冬官署也是不容易。”杨菀之宽慰道。
其实冬官署里,苗凤仁和左巍威二人都是营造的一把好手,但仕途之事除却本领还要看机缘,冬官更是。百官之中夏官有武科选拔,或者在军队里混功勋;其余的有科举。唯独冬官不同。如今辛周朝读书人多,哪怕是个再小的县令也是正经举人,而他们这些未经科举凭着手艺入仕的冬官却无功名在身,被人诟病的同时,也被限制了升官的道路。而更多的,只能在民间,做民间匠人。
这对于广大的工匠来说,并不公平。
武约交待完事情,又匆匆去巡城了,杨菀之站在庭院里看着冬官署院子里栽的那一棵杨梅树,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官服。若不是平儿,她一生都无法站在如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