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上官清婉看着衡霖如同夏日的天气般忽晴忽雨的脸色,默默咂了咂嘴,他不提了,她自是也不愿意再提起这种尴尬事。
一时无话,上官清婉为了打破沉默,再次试探问道,“道友,刚刚见你很是伤怀的模样,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说吧说吧,让我听听!
“我……确实遇到了难事。”
上官清婉的眼睛明显一亮,她克制着,做出担忧的神情,又给衡霖倒了杯茶,“若你不弃,可否告知在下一二?”
嘿嘿,新鲜热乎的八卦要出炉了!
衡霖深深地看着她,半晌,伤感道,“我……和我的心上人,走丢了很久,等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却已经把我忘了。”
衡霖是如此平静地道出他的苦痛,甚至,收尾时,他还自嘲般的笑了下。
上官清婉拧眉,“怪不得……”
她是一个很配合的倾听者,闻言,她凝重道,“她为何会忘了你,是不是失忆了?”
衡霖摇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上官清婉为了继续听八卦,只好诱导似的问,“你们怎么走丢的?”
衡霖闻言,喉间蓦地涌上一股涩意,本就通红的眼睛,又掺了不少血丝,他死死咽下那股涩痛,看向上官清婉,“你想知道?”
上官清婉向下压着嘴角,“说出来你会少受些。”
衡霖许是一眼看透了她所想,眸底猝然划过一抹淡漠的笑意,短暂得几乎可以忽视。
“我和她……初次相识,在一个山林里面,那时候,我失去了神力,衣食无着,百般无奈之下,不得不去林子里挖些野菇来吃,她就突然出现了。”
一脸慌张地朝他跑过来,小脸煞白。
待走近他才知她脸色煞白的原因。
她身后还跟着一只吊睛白额大虫。
他亦吓了一跳,但平素脸耷拉惯了,倒看不出情绪来,反倒显得很淡定。
她躲到了他的身后,两人齐齐看着站起来足有两人高的大老虎,按道理没有神力的他是打不过大老虎的,但是他没按道理。
他在心里骂了句天父,然后瞬间从天上劈下一道雷,把老虎劈死了。
关于他是如何知道这一点的……当初天父击碎了他的心域,他痛极了在心里腹诽了几句,然后就被天道劈了。
子骂父尚且天理不容,更何况天父……
她紧紧合着眼,睁开时,便见他俯身扒着老虎的眼皮,估计他当时看起来很威风?她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
“我救了她,她视我为救命恩人,便隔三差五来看我,送我礼物,又一次,我又救了她。”
她和她的弟弟正和人厮打着,那一男一女将她们打昏还要打死,他其实不欲参与人间因果,他是神,凡间的人和兽是一样的,生存自有法则,神是不能干涉的。
可他还是出去了,或许……她送的果子太甜了,或许,她时不时的侵扰,亦让他在落难时得了一丝慰藉。
上官清婉不忿道,“你救了她两次,她还把你忘了,也太没良心了!”
衡霖凝眸看着她,摇头,继续道,“不,是我的错。”
“后来,因缘际会,她的家人聘请我当她的师父,我们日日相伴,许是那时,生出了情意吧。”
他不知何时深爱于她,但对她的爱,早便侵入他的骨髓,溢满了他的整颗心。
“但是我不知道,我还一再地利用她,欺骗她,我以为,我可以不把她当回事,我以为就像每一次,我伤害过她一样,她会给我机会道歉赎罪,可是……”衡霖的声音哽咽了起来,“她就这么走了,等我发现的时候,她不在那了。”
他将她留在星汉之后,便整日心绪不宁,三日后,他终于鼓起勇气,打算去星汉找她告歉,然后在那里陪着她。
然而等他到星汉的时候,正好目睹星汉坍塌的一瞬,他顿时惊惶不已,她还在里面!
那一刻,他很后悔,从未有过的后悔。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天地间没有上官清婉会是什么模样?
他从洪荒初始化生,经历过六道沧桑,不知多少社燕秋鸿,生死离别,他早已淡然处之,却在那一刻,慌了心神。
是那些该死的星星害死了她!
他寻她不出,心神俱裂,抬手便要将这不识好歹的星汉俱灭,什么星汉怨气,六道尊崇,他便要毁了星汉,还他婉儿!
曜星过来拦住他,他看着她的脸,眼睛却像被针刺了一般。
心上流淌的不再是温热的血,而是淬辣的毒。
他为了曜星,害死了上官清婉。
害死了那个满眼都是他,整日像只小鸟似的,在他身边玩闹逗趣的她。
极度绝望悔恨之下,让他生出了好多奇怪又不切实际的念头,他想把曜星塞回去,把上官清婉换回来。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残厉,曜星怕了,后退了两步,颤抖着告诉他,“衡霖,救救我,星汉塌了,六道都知道我出来了,他们要把我锁回去,衡润魔祖传话,说他会帮忙把我的神识打碎,彻底反生,这样,我便再也不想着逃出去了……是巢戾!是巢戾坏了我们的事!”
“他早便逃出去了,我本来想着,他即便要去救你选中的那个女子,也会替代她,反生成银河之心,不会牵连到我们,没想到他居然被人救走了,星汉就这么塌了……”
他这才知道,原来上官清婉没事,巢戾救了她。
巢戾果然对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可恨!
他躁郁难消,但现下不是吃醋的时候,星汉坍塌,六道受难,魔道率先出来发难,看来是她回去告状了。
他不怕她告状,他甚至还在甘霖宫等着,等着六弟带着她兴师问罪。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六弟甚至没有来找他,只是让人抓了曜星,倒逼他将曜星锁回去,此时距离那一日已过去了半月,她消失了半月,杳无音信,他想看看她有没有事,看看她生气的程度,于是,他找到六弟。
只要让他见她一面,他便将曜星锁回去。
六弟很爽快的答应了。
他心下瞬间通畅了,天真的认为事情没有他想得那般严重,他匆忙回去和曜星说明,他从未心悦过她,他对她若有那么几分感情,便是感激,但这份感激很复杂,她挖掉全族星眼救了他,他无法不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但并不认同她的做法。
曜星两眼猩红,不愿相信,他只好实话实说,在他心里,她就是一块石头而已,他能对石头产生什么感情?
曜星最终没有被六弟毁灭神识,而是被他毁的。
因他道明实情之后,曜星发狂要与他同归于尽,被他……
处理好了星汉,他便去找六弟履行约定,六弟却堂而皇之地告诉他,他不会让他再见上官清婉一面。
他好生气。
但彼时,他还尚存理智和愧疚,他便等着,暗地里寻着,结果让他发现,六弟竟在上官清婉身上下了禁制,他每当搜寻到上官清婉的气息,接近后,看到的不是上官清婉,而是上官清粤!
为此,他与她不知打了多少架!
他从未如此厌恶一个人……
每次打败时,他忍不住想,父上的做法是错的,但有句话是对的,衡粤这般骇人的力量,着实是个祸患,不与她为敌尚可,现下,她真真是个绊脚石!
“我久寻她的踪迹不到,她的家人亦千方百计地阻拦我,我与她自此便千年未见,在此之前,我从未觉得千年漫长,但这一千年,足令我焚心蚀骨,不寐不休。”
他红着眼,看向上官清婉,连声质问,“她为何这般残忍?即便我犯了错,她为何连个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我?”
上官清婉拧眉,想问他到底干了何事,但见他隐晦不言,她亦无法表态站队,但她透过他现今这般凄凉的模样,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是啊,与所爱之人分离千年,连个面都见不到,是真的很痛苦。
她安慰道,“或许有什么误会呢,不是她不想见你,你刚刚也说了,是她的家人阻拦你。”
衡霖却骤然凄楚一笑,那笑,像哭一样。
他合眸,将痛苦尽数咽下,半晌缓缓开口,“一开始,我也是这般想的,直到……那日,我从旁人口中,听说了她的婚期。我匆忙赶过去,在外面大闹了一场,她娘终于松了口,要去问她,可是回来的消息却是,不见。”
“不必见了,情缘已尽,余生各自安好吧。”
他冒着寒月冷霜,披荆斩棘,那一战,血染长袍,几乎死在上官清粤剑下,他情绪崩溃,想要见她一面的欲望战胜了平生所有……他朝赵缨缓缓下跪,向六道承认了他的卑劣行径,向六道承认了他爱上了他名义上的侄儿,他可以不在乎他与生俱来的尊荣和敬仰,他只想见她一面。
她为何要嫁与巢戾……
她不是爱他吗?
她为何要变心!
他要她当面和他解释清楚!
他不许!
赵缨同意的那一刻,他几乎忍不住落下泪来。
仿佛越过了千山万水一般厚重遥远。
他在赵缨回身去问之前,递给她一样东西,一张琴,上面的琴弦游离着浑厚的神力,上官清粤一眼就认了出来,捂嘴惊讶,“神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