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渐渐松开了压在她肩颈上的手,眼瞳中的光却逐渐熄灭,一片沉寂。
他轻扯了唇角,勾出讽刺的冰冷弧度,亲手将往日里在姜鸢面前精心伪装的温和假面撕了口子,自顾自地低声道:“说到底,还是你对我的感情不够深罢了。”
否则,如何能这般轻描淡写地慰劝他放下?
姜鸢看着此时面色沉冷,周身散发着令人发怵气息的裴璟,压抑已久的恼怒与不耐一同涌上心头。
她一再好言相劝,裴璟却苦苦相逼……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直截了当地平声冷语道:“是又如何?”
她对他的感情确实不足以让她放弃自己的观念与坚持。
爱人先爱己,她得先是自己,才能去爱别人。
裴璟的面上如罩寒霜,幽眸紧锁着面前这道纤细清弱的背影,手背上的青筋突显出来。
守在门口的方公公敏锐地察觉到凝滞窒息的气氛,低垂的眼睑不受控制地颤个不停。
“好了,阿鸢。”
良久,裴璟终又是绽出笑容,轻将她的身子扳正,低声轻哄:“这些日子我刚回府上,平日里处理军中堆积事务,是忙了些……”
“你若不高兴,我每日多抽出些时间陪你便是了,何故这样耍小性子呢?”
耍小性子?
姜鸢有一瞬间想要冷笑,到底是控制住了。
事到如今,他竟还以为她方才的那些话都是赌气?
姜鸢气怒更甚,使力推开他:“我没有赌气——”
她未尽的话语消弭于裴璟突发的举动。
裴璟眼见她推拒,竟直接揽过她的肩,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道将她朝外面带去:“好了,我们回府再说。”
姜鸢挣扎着开口:“我不回去……”
他身上的气息以及自己肩颈处的迫人力道无一不令姜鸢不适,她愈发激烈地挣扎起来,重重地拍在他揽着自己的手背上。
裴璟目光垂在被她毫不留情打落的手上,缓缓抬眼,眸中的温度一点点退散:“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当真不愿意跟我回去?”
见他态度虽冷,可面上已不复先前的偏执可怕,姜鸢心口微松,回道“是,我不愿。”
“还请殿下成全。”
裴璟眼瞳久久凝睇着她,低声重复:“成全……”
一个轻诡的微笑忽然在他薄唇边绽放:“好!”
姜鸢还来不及喜悦,他紧随其后的举措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悚然一惊。
裴璟抽出腰间佩剑,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周身散发的浓烈杀意令人胆战心惊。
而他口中的话更是让姜鸢心神俱震——
“来人,给我把这村里的人都绑了带走!”
姜鸢面色煞白,快步上前拦住他:“你这是为何?”
“他们犯了什么事,需要这般?”
裴璟目光冷凝:“我怀疑这村子里的人与蛮夷叛贼有勾结,带回去审理有何不妥?”
姜鸢急道:“胡说!这村里的人都是大梁子民,一直以来都安泰度日,怎么可能与叛贼有关?”
裴璟的视线从她因着急辩解而泛红的眼圈上掠过,淡淡开口:“正是因为不确定,才要全部带回去细细盘问。”
不确定……
姜鸢看着裴璟,蓦然明白了。
她贝齿发颤,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你是想以此来要挟我?”
他面色冷峻无情,抬步向外,冷喝门外怔愣的黑兵甲士:”都耳聋了吗?”
“还不快去!”
士兵们忙不迭应声而去,姜鸢扶着门框,惊骇地看着他们整列而出,提着兵戟朝村内进发。
姜鸢在这里居住已有两年,村中人心淳朴,她起初负伤卧床之时,还有热心友邻时常送些热汤吃食给她……
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昔日帮她诸多的村民承受牢狱之灾?
眼见一行人便要打破深浓夜色的安宁静谧,姜鸢终是冲向了院中,泪流满面地拽着裴璟衣袍:“我愿意、我愿意同你回去!”
“快叫他们住手啊!”
情绪起伏过大,一股钻心之痛突袭心口,她面色煞白,眼前一黑地晕了过去。
而在她即将委地的瞬间,一双孔武有力的臂膀将她打横抱入怀中,与此同时,一道清晰可闻的声音传入耳畔——
“收兵,回府!”
姜鸢再没了意识,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