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晚西神情平静,她一下子跪坐在地上,直接用手扒开花圃里层叠堆积的落叶,最后直接用双手刨挖土壤。
终于,她如愿找到了那个埋在树下的坛子。
郑晚西目光沉沉地打开这个重见天日的坛子,沾满泥土的手从中取出……一个布袋。
布袋看上去沉甸甸的,揉捏下发出一点金属碰撞声。
里面似乎装了满满一袋子钱币。
五十元整。
这是宗一合藏在这里的一袋钱币。
年幼时,酗酒的鳏夫把他一分一角攒下的钱全部夺走。
而他在那个用枕头闷死老住持的夜晚,把老住持口袋里最后剩下的五十元藏在了这里。
他为什么会把这些钱埋在这里呢?他还能为童年的自己感受到疼痛吗?
郑晚西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她艰难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蹒跚到庭院另一边的井口。
随后,毫不留情地把这一袋钱币扔进幽幽深井。
沉重的钱币砸入平静的水面,水花溅起,井内发出沉闷的响声。
囚禁在寺庙的日子里,她听到过那个疯子在某日醉酒,用一种诡异的戏腔高声唱着。
他唱:“我儿呐……做狗,养老子嘞~老子养狗……等刀磨好,杀给我儿吃狗肉呐……”
诡异的歌声回荡在冷寂的寺庙,像是某人梦中的哭嚎。
其实郑晚西知道,为什么宗一合会死死盯上江允知。
他在那个女人身上看到了某种不一样的东西。
某种他从未见过,以至于热烈到把他灼伤的东西。
以“长生”为幌子的宗教谎言自然不局限于中日世家。
实验需要大批情况不同的样本,生活艰难的底层人民也在他们的洗脑范围内。
世家信教可以选取最好的“祭品”,例如他们曾经囚禁的郑晚西。
为了拯救身患顽疾的家人,普通人献祭的却只有自己。
在江折雪父亲病重的那段时间,江允知一直奔波于医院和学校。
隔壁病床的是一位老奶奶,儿子儿媳早几年在车祸去世,只剩下一个八九岁的孙子相依为命。
她为人良善,精神不错时经常与江允知聊聊天,但更多的时候只能呼吸艰难地仰躺在病床上。
江允知认识她的小孙子。
他是她学校的学生,由于家庭变故辍学一年,现在还停留在二年级。
大概因为疏于大人照顾,孩子身上总是脏兮兮的,衣服也发出一股难耐的馊臭味。
但最惊人的还是那孩子的眼睛,一双完全没有神采的眼睛,像是行尸走肉。
学校老师放心不下,好几次组织着送衣服鞋子和生活用品。
孩子身上干净了一点,但那双眼睛还是死气沉沉,像是完全看不见未来。
学校老师们着急,但总归是没有办法。
两个月后,奶奶去世了,那孩子也彻底从学校消失。
学校和警局都全面搜查过,没有人找到过那孩子的踪迹。
人们都想到了最坏的结果,那孩子大概一时想不开,跟着奶奶一同离开了人世。
江允知对此无比痛惜,每每想起,总是忘不了奶奶目光呆呆地盯着窗外的神情。
她也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了吧?
她会不会也一直担忧着自己的小孙子此后孤苦无依?
大概半个月后,江允知刚走出药店,不远处的巷口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心头猛地一跳,快步走着跟上去。
那人的脚步轻快,江允知最后不得不小跑起来,这才勉强追上他。
她伸手抓住那人的胳膊,他回过头,正是失踪了半月之久的那个孩子。
“你怎么在这?”江允知一时又惊又喜,两手握住那孩子的手,“没事吧?吃了饭吗?最近睡在哪儿?安全吗……”
她忽然停下了说话,目光不敢置信地落在孩子满是针孔的手臂。
“你这是……”
那孩子慢慢收起自己伤痕累累到完全不像样子的手。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轻声开口。
江允知听见了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句话。
他说:“江老师,你说人可以起死回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