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殿下？
耳畔再次响起呼唤她的声音。比比东闭上眼睛，在心里作出某种祈祷，片刻后才缓缓睁开——她此刻站在教皇殿的议会大厅里，头顶的光有些刺眼。
和往昔睥睨群臣的视角不同，她也站在人群中，和所有人一样注目着那个华耀俊逸的男人在侍女的拥簇下走向王座。
“参见教皇冕下！”
千寻疾身披镶满宝石的金色华服，贵气内敛，行过比比东身前的时候略微顿足，似是看见了她的出神，弯唇一笑。
“殿下，快行礼。”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比比东这才看见月关站在她的身侧，优雅行礼的同时压低了声音调笑，“东殿下今日怎么看上去如此紧张？”
“今天……是什么日子？”千寻疾很快就从她面前过去，比比东这才放开了呼吸，悄声询问。
月关显然有些意外她的问题：“殿下怎么自个儿还忘了？今天蓝电霸王龙家族要来。”
比比东闻言心里一紧。
她当然没有忘了今天，玉元震代表蓝电霸王龙家族，三书六聘，来替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提亲。
显然这个时候的玉小刚还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子，他满怀希冀，坚持要名正言顺地求娶比比东。不知他是如何说动家族支持这个愚蠢的决定，比比东记得今天玉小刚连带着他的父亲玉元震，都遭受了人生中的奇耻大辱。
……
“东儿，刚才你玉伯伯所言之事，你的想法呢？”
显然议会无论是在上面坐着还是在下面站着都是同样的无聊，现在这一场对比比东而言就更加无聊。
可怎么她出神之际，却忽然被点名了？！
比比东微微一怔，这场记忆中的闹剧，千寻疾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她这位当事人的意见，甚至全然无视当初自己对玉小刚的维护，也不顾及圣女苦苦哀求的颜面，强硬地将两人的真心狠狠践踏！
怎么不一样了？
千寻疾的态度竟是反常地温和，她记忆中的故事，不一样了。
“我……”
比比东出列的动作有些迟疑，吞下口水润润发干的嗓子。玉小刚脸上浮了一层激动绯色，正从玉元震身后对她悄悄递来秋波满怀的眼神。
“我……”
比比东接收到他的眼神了，顿时感觉到自己的体温上升，心里装了一群小鹿开始雀跃，这份少女悸动的感情竟然是如此地真实而强烈。诚然，此刻，她爱玉小刚，这个时候的她对爱意的表达是如此的赤诚而炽烈，让她可以毫不顾忌全场的眼光，大声喊出自己的心意。
比比东咬了咬舌尖，吞下那几欲脱口而出的“我愿意”。
“我……拒绝！”
——满场哗然。
千寻疾颇有些意外地看了她几眼，毕竟就他掌握的情报比比东和玉小刚互生情意已久，早已私定终身。可比比东如今拒绝的表现反倒令他看不懂了。
“你说什么？“玉小刚倏地一下就涨红了脸，不自觉地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无措地挥着手臂，他听见群臣的私语里满是对他的嘲讽，玉元震脸色也难看至极，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比比东当场拒绝无疑是狠狠地抽了蓝电霸王龙家族的脸，“东儿……？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我拒绝。”
比比东转过头，玉小刚脸上的不解与愤慨暴露地一览无余。少女的悸动又如何与她本人的心性抗衡，她的声音干脆了许多，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玉小刚显然不能接受，他上前几步逼到了比比东的身前，“东儿，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有人威胁你？我……”
“如果是，你能怎么样呢？”比比东略一抬眸，打断他，平静地反问。
玉小刚被噎了一下，愣在原地。
如果是……可眼前的比比东并没有以“如果”的语气来问他，她更像在讲述一个事实，这个事实曾经发生过，千寻疾以玉小刚的性命威胁，逼迫她离开的事实。
“我，我……”玉小刚发狠般喘了几口气，猛地拉住她的手腕，掷地有声，“那我带你走！”
这次轮到比比东错愕了。
原来不一样了，是所有人都不一样了，千寻疾变成了一位慈眉善目，尊重她自己意愿的好老师，玉小刚不再是一个懦弱的男人，这一次他不会失约，他会带自己离开教皇殿，他们可以抛开一切身份在一起，执手天涯。
平息下去的心跳又开始雀跃，比比东忽然明白了，罗刹为何对这一场看起来并不危险的神考持如此悲观的态度，这所谓的炼心之旅，这死前的走马灯，它将你人生中大大小小的遗憾改写成你最期待的样子，所有的错误都被修正，所有的结果都将如愿，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再得到一个完美的人生。
哪怕知晓这个人生是魔鬼编织的幻境，也鲜有人有勇气与魄力打破这份美好。
既然她原本的人生已经千疮百孔，那么沉溺在梦里甜美地死去或许是最好的归宿。
“东儿，相信我！”
玉小刚抓紧她的手腕，一手置于胸前，眼神炽烈，像骑士一般坚定。
透过穹顶洒下的阳光渐渐滚烫起来，照的比比东的灵魂蠢蠢欲动。
千寻疾倚靠回王座，看起来并不打算干涉事态会如何发展。放比比东和蓝电霸王龙家族联姻虽不能说是上上之选，但至少面子上也说得过去。要是她真心喜欢，和玉小刚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好，她既是圣女，是名定的下一任教皇，如果不能强强联合，那么婚姻的另一方是个废物至少不会动摇武魂殿的权柄。
“呵……哈哈哈哈……”比比东抬头看向穹顶，迎着阳光睁大眼睛，她忽然有几分癫狂，笑出了声，似乎在向苍穹背后的神明或是魔鬼喊话，“去你妈的完美梦境！”
她微一握拳，魂力流转，毫不留情地将拉住她手腕的玉小刚震开。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月关脸色一变，站出来拦她。她就是再不喜欢玉小刚，但在教皇冕下御前动武也是下策。
“可惜啊，我早已不再为这些事情后悔……”比比东答非所问，她魂力全开，却只有七个魂环浮现。
看来魂力也被限制在了当下的时间点……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足够了。
比比东绕开挡在身前的月关，却没有冲着众人以为的她的目标玉小刚而去，反而直直地往皇廷玉阶上走。这无人可擅登的玉阶，她竟像信步走过无数次，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众人一时间都忘了将她阻拦。
千寻疾看着她一步又一步，全然没有停下的意图，自然地像在走回自己的位置。
“东儿，这是何意？”
在距离最高一阶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比比东终于停下脚步，她屈掌一握，一柄幽黑的镰刃显现，其后连着的黑索像灵巧的触手环伺在比比东身边，散发出的诡异黑光令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危险。
“取你性命。”
千寻疾略为凝重地看向那凭空出现的黑镰黑索，不过倒也没有失去身为教皇的自负，他无辜地摊手：“哈？”
“我的确想过上长相厮守的日子，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和你们。如果魔鬼认为现在皆大欢喜的局面是所谓的完美，那我只能再来一次，从你的死开始，让事情回到它原本的轨道。”
千寻疾眯了眯眼睛，比比东莫名其妙的话语让他怀疑自己的徒弟脑子坏掉了。
“呵，我的好徒儿，你确定要挑战我？在这种场合？”
他站起来，随着他的起身足足九个魂环灿烂浮现。这个时间点他显然并没有与唐昊大战负伤，向比比东逼来的是货真价实地封号斗罗威压！
“挑战？”比比东仅后退半步，便重新强硬地抬起头，“不，这是弑君！”
……
双方瞬息之间已经过了数十招，千寻疾开始还有所留手，但逐渐地他发觉不对了，比比东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全然不像一个普通魂圣，战斗经验之丰富，出招之狠辣，魂力之诡异还让他逐渐落入了下风。
激荡的魂力轰碎大殿穹顶，武魂城内的人都听见一阵巨响，惊讶地望向教皇山。教皇殿上那尊垂目的天使神像蓦然被削成两半，上半部分正缓缓崩裂……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信仰崩塌的信号。
千寻疾脸色凝重起来，比比东的那柄诡异的黑镰上涌动着一种强大的吸附力，自己的魂力在每一次碰撞中都在被它绵绵地吸收。面对自己最得意弟子，他终于认真起来，双手持剑，猛地插立于身前。
“第七魂技，天使真身！”
一尊巨大的天使神影出现在千寻疾身后，它替代了原本的天使神像矗立在教皇山上。合拢的羽翼在金光中缓缓舒展，完美的六翼天使武魂上神圣的光辉涌动，整个武魂城的人都似乎看见了天使降临！
不少人眼神狂热，下跪膜拜。凡人看不见的丝丝缕缕的信仰之力织成金色的丝线向着天使神影汇聚而去。
“不知你从哪学了点旁门左道的新东西。”千寻疾看向手持黑镰的少女，厉声道，“现在认错，我可以既往不……”
比比东伸出手指轻捻着那些凡人看不见的金色丝线，触碰之时感觉灼热，就是这些微小的信仰之力汇聚成了太阳的力量。
她忽然就有了几分神明操纵世人的体悟，纺织、维护、剪断……一种名为命运的东西在她指尖挑弄。
比比东浑身逸出的黑雾忽然爆开成实质的黑色火焰，一阵阵锁链开合的摩擦声似乎近在每个人的耳畔，教皇山上炸开的金光外层锁链像游蛇般若隐若现地缠动。
千寻疾脸色一变，攥紧手掌，他从未有过这样异样的感觉，他的力量在被迅速抽空！？
“第九魂技，天使荣光！”
身为教皇的骄傲自负还是战胜了那蔓延开来的恐惧，在这场与比比东的战斗中，他不能输！
比比东舔了舔唇角，千寻疾此刻爆发的最强一击在她眼里竟也不过如此。他心中有了恐惧，便不再有胜过罗刹邪神的可能！
“第六魂技，永恒之创！”
魂技吟唱的同时比比东便完成了双生武魂的切换，黑索传动，编制成来自地狱的囚笼，前前后后地将千寻疾困在其中，连他身后的天使神影也萎靡下去，死神的黑镰疾出，收割生命！
“混账，住手！”
一道怒喝炸响，被捆缚的天使神影一震，竟重新张开了眼睛，挣开右手的锁链，举起天使圣剑！
比比东心中一寒，千道流出手了！
她抿紧了唇，自知她只有这唯一一瞬强杀千寻疾的机会了！背后八只蛛腿一曲，将她弹射而出。
圣剑连续挡开两支永恒之创，又见紧随其后的比比东，再次斩击！光辉划过比比东头顶，亮起的魔蛛盾牌被切成两半，其后的魂力防御也被划破，长而深的伤口自左肩延及右胯……
可痛苦的哀嚎却从千寻疾那边传来。比比东忍住剧痛反手一挥，一只触手猛然从千寻疾的口中钻出来，根部在他的腹中不断搅动，转瞬就将他开膛破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