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贵妃是这里的住持,也是她往后要跟着学习的人,毕竟,皇帝一口气也给她分了一个小主持当当呢。
她在众人的围观下,被剃度出家,三千青丝均匀分散地飞舞在空中,最终落入尘埃。
头上顿感一片清凉,她没有锥心的哭,因为哭也没用,只会让这里的女人更加瞧不起她。
她从头至尾都是淡漠如神祇。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她本无父无母。
剃度又何妨,也难掩她美貌,就算一身粗布麻衣穿在她身上,也像天上的仙女临凡间祷告。
许贵妃替她剃完头问:“所有人进来剃发都会哭哭啼啼,疯魔不止,你为何如此平静?”
李楚楚双手合十对着许贵妃颔首说:“因为玄机并不在乎这些身外物,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皮囊是为了蛊惑人心,而这里并没有我想蛊惑的人了。”
许贵妃面上露出一丝见鬼的表情,多年修行,也难掩她的本性。“好吧,或许你才是真正的看破红尘,我们这些老婆子都是被迫等死的人。”
李楚楚淡淡道:“我进来之后,大家都是一样的,你们难道不想出去吗?”
一听这话,许多嫔妃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怎么出去啊?”
李楚楚沉声道:“打破礼教。”
众人瞬间熄了火。
姚安却说:“我们都曾侍奉过先帝,出不去的,除非是死。”
李楚楚没说话了,她只觉得这里的所有女人都很可怜,为何帝王死了,不是让爱妃陪葬就是让其他妃嫔当尼姑呢?
女人在这个时代的洪流下,地位还是太低太低了。
许贵妃:“我该叫你玄机还是叫你骄阳?”
李楚楚微笑:“玄机罢,进了寺庙为尼,就是佛教中人,自然以法号为尊。”
许贵妃点头:“你是个明白的小姑娘,这么小就来了感业寺,也是命苦啊。”
李楚楚却没有失去信心,她坚信自己一定可以从这里出去。
感业寺里物资有限,这些老妃子们,疯的疯,怨的怨,唯一保留清醒一点能跟李楚楚说得上话的,除了许贵妃就是姚安了。
姚安无比痛恨先皇后,却不知李楚楚的养母就是她的毕生仇敌。
只前几年听闻她自刎身亡的结局,大感快意,恨意也随着烟消云散了。
李楚楚这日主动寻来了姚安叙话:“姚安,你想出去吗?”
姚安漂亮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期盼,随后又是死一般的灰烬,“出去?怎么出去?我们代表着先帝的颜面,你说的废除礼法,真是天人之言,像你这样的小公主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有些幻想才是真实的,可是实际上就是我们出不去,你大概率也要陪一辈子在感业寺里面。进了感业寺的女人除了死亡,没有人能顺利出去过。”
她望着远处高高的梧桐树,声音空洞:“一个也没有啊。”
李楚楚拉着她的手,冰凉相贴,“你相信我,我会让你们有朝一日能出去的。我现在虽然只是一个空有名分的住持,但是我有把握也有能力出去,我出去之后,自然不会忘了里面的姐妹们,我看其他人疯疯癫癫唯独你清醒些许,想跟你聊聊,这些年你们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姚安许久都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她抽回了手,淡漠道:“先帝死后第一年我们被送往了这里,剃度出家,当时我年龄比你还要小,才滑了胎,身子不好,可没少受欺负,这寺庙里面物资有限,有时候吃食都要靠抢,而跟住持关系最好的就能分得最多,也能干最少的活。当时的住持还是和贵妃,那都是先祖皇帝的后妃了,她死之后,位置传给了许贵妃,我的日子才慢慢开始好过。”
“你别看这些人一天疯疯癫癫,那都是她们自找的。感业寺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整日青灯古佛地念,曾经的荣华富贵都成了一场空梦,坚守不住本心,你说这人能不疯癫吗?”
李楚楚嗯了一声,“我知道,所以这么多年,你还能坚守住本心,想来你也是个心志坚定的女子。”
姚安淡淡一笑,其实她漂亮的眼睛周围都长了些许皱纹了,又说:“只不过仇人死了,让我觉得世间好像也没有这么难熬了,这辈子么,反正注定要与佛为伴,跟身边的人都成了姐妹,也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龌龊。毕竟,以前大家是一起抢皇帝的宠爱,现在没有什么值得争抢的了,利益统一了,自然就没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