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绣以手掩住心口,长呼了两口气,“你先别说,让我缓口气。”
此时,陈瑜倒不急了,从柜子里取出茶具,慢悠悠地沏出了一杯信阳毛尖,滚烫的沸水缓缓注入,碧绿的茶叶上下翻飞,不一会儿,茶香四溢。陈瑜将茶递给唐绣,不知不觉间,唐绣也渐渐平静下来了。
“你说吧。”唐绣静下心来,慢慢说道,只是眉眼间还是小心翼翼地窥探着陈瑜的神态。
“三朗的信里说了,逃亡之际,二郎独身为晋王殿后,至今生死不知。”
“生死不知?”唐绣喃喃道。
“生死不知。”陈瑜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那还不让老三好好地去找!生死不知,生死不知也来寄信?差点没把我吓死。赶紧让他去找啊。我的昂儿那么厉害,肯定是突围而出,在哪里养伤呢,赶紧找啊,不然就晚了。老三还寄什么信啊。不行,我得联系娘家人,让他们也帮忙。”唐绣叫了起来。
“你别急,急也没用,三郎会继续找的。他寄信回来,主要是想问我们,军中认定二郎是战死,打算荫子,你看……”
“我的昂儿还没死呢,还没死呢!”唐绣怒气冲冲地吼道。
“我知道,我知道,昂儿也是我儿子。我这就托人,这个荫子我们不要了,不要了啊,让他们把二郎给我们找回来。”陈瑜安慰着老妻。“不过,你也得注意口风,这事儿千万别透露出去。彩霞刚刚产子,正是心情最压抑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我怕她受不了。”
唐绣摸了摸胸口,理了理心口那股子气,说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云山雾罩的事,就不拿出来让家里人担心的。对了,老三的信,拿出来让我看一看。”说着,唐绣气势汹汹地盯着陈瑜,一摊手。
“没了,还有不少涉及军情的事情,我刚烧了,以防万一。你还信不过我?”
唐绣皱了皱眉:“你啊,算了,我信你还不行吗?只是以后还有什么二郎的消息,也让我看看。你也得信信我啊。”
“好的好的,再说吧。你啊,今天也早点休息。”陈瑜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
“大年夜的,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书房。”陈瑜没好气地说:“三郎的信里说了不少事,我得慢慢捋一捋。”
“别太晚了。”
“知道了,你歇着吧。”
陈瑜独自来到书房,点上蜡烛。微弱的烛光照亮了书房中装裱的大字。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陈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掏出袖间藏起的书信,在蜡烛上点燃。火舌蔓延之间,依稀还能看到些许文字:
彼时,二哥身披重创,伤口崩裂,血流不止,挟持人质与数十蛮族骑士对峙。儿愿以身相替,二哥责以家国大义,固不肯。儿苦劝不得,唯有先行。锥心之痛,泣血难言。数日后率兵重返此处,生擒敌酋,言二哥死矣,儿拷求尸身所在,终不可得。军情紧急,不可淹留,儿随军再战辽东,辗转再回海东,终究无法再求二哥之尸首。生不能保其命,死亦不能寻其尸,儿痛惜之余,复有何面目见二老及兄长?又何堪面对望门之寡嫂,失孤之稚子?
军中以二哥之战功,追授其六品振威校尉,荫子九品武职,授书早晚即下。望父亲预做准备,以免母亲、彩霞悲极伤身。
另,此战颇有蹊跷,书不能悉言,他日愿聆庭训,望父亲能解儿心中所惑。
青烟袅袅,将家书化为灰烬。陈瑜徐徐扫落了灰尘,吹灭了蜡烛。
书房之中,暗淡无光,漆黑如墨,安详寂静,恍若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