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珍珠、玛瑙、和田玉籽料这些,反而不是。
如果说,利益的冲突必然导致亲情的缺失,那么终将派生出至高利益的皇宫之中的冲突,也必然造就世上最淡漠甚至残酷的‘家庭’。
所以,胡明明是真实的,每次想起她,都自带一抹明艳的亮色。
她的情感总是那样的真挚而热烈,充沛而饱满,遵循初始的人伦,爱护天赋的亲情:惟其如此,她才会因为亲生外甥囚禁了姐姐而不眠不食一病不起。即便这个姐姐如今已失势了,没权了,倒台了,不能继续给自己提供利益了:她也要为姐姐悲歌,为姐姐呼喊。
即便她所能做的,是那么的寡少而又无力。
也许是痛心于母子至亲的反目,也许她只是在给小皇帝施加压力。
无论是哪种情形,胡明明这样的人,都可以作一面镜子:供所有被权与钱、利与欲异化了天性却不自知的人们借鉴自省。
胡明明确实是一个顶可爱的人,她在元诩心中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
作为皇子,元诩不可能和寻常百姓家的孩童一样自由自在的到野外捕蝶摸鱼、掏鸟逐兔,但崇训宫中窗根儿下每一条缓慢爬行的蚰蜒,树干上每一只恣情欢鸣的夏蝉,都给了冰冷皇权体制下缺乏亲情抚育的小胖墩以莫大的慰藉:母亲素来对自己不亲,反倒是活泼明媚的胡明明,满足了自己对‘妈妈’的最初幻想。
贪吃的蝈蝈、威武的螳螂、好斗的蟋蟀,胡明明都肯陪着元诩一起捉,每次进宫都能闹个地覆天翻,姨甥俩见了面照例都要比赛谁捉到的虫子更大更壮颜色更绚烂:元诩虽然比建德稍灵活些,但在窈窕的胡明明面前自然是败仗连连。
活泼的二姨即使生下元罗做了妈妈后也仍然不改故步,照旧一手提了裙摆一手握个顶端挂着蜘蛛网的树杈,带着小胖墩满世界的粘蜻蜓,西林园里的蜻蜓自然比崇训宫里的更大更漂亮,可皇帝的銮驾毕竟太多太复杂,繁复冗赘的仪节规礼大大冲淡了玩耍的乐趣,所以姨甥二人在崇训宫里合作捕到的昆虫远较别处为多。
反观胡真真,自元诩懂事时起,每次看到这位生母,她都是一张冷冰冰的毫无表情的脸,像是残冬初春风蚀过后的冰凌,坚硬而且灰暗。母子俩严格遵循礼制进行问安、陛见、应对,一举手一投足都依照宫中固定的仪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此外,二人连话都很少说,正常亲子之间的昵爱嬉戏便更是奢望。
元诩甚至发现,这具身体原来拥有者的肌肤,居然不曾有胡灵灵抚摸拥抱的丁点儿记忆,怪不得‘自己’发动‘宣光殿事变’时,连一点‘排异反应’都没有呢。
正感叹着,一阵哭声由远及近,自崇训宫外的甬道上传了过来。
张景嵩一脸无奈,因为公主的小脚在他胸腹间胡乱踢腾着,力气虽不大,但照样很疼,间或碰到自己的敏感部位,原本该有一团物事的地方早已空无一物,众人瞧在眼里更是加重了这种尴尬。
元诩满是歉意的冲他点点头又笑了一下,顺手把妹妹接了过来,“建德乖,别哭了,皇兄带你去见母后好不好?”
小萝莉听到元诩这么说,立刻就破涕为笑了,苹果一样红扑扑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已经笑开了花,“我就知道皇兄最好啦,”说着就伸出手环住哥哥的腰,拿哭得脏兮兮的小脸来贴哥哥的脸颊,“蛋蛋好喜欢皇兄。”
“这个小丫头片子有些棘手啊,唉,”元诩被凉凉的鼻涕贴在脸上,心里想着,“蛋蛋,为什么叫蛋蛋,跟黑尾酱有什么关系吗?”
“建德乖,皇兄这就带你去找母后好不好,”元诩从宫人手中接过绢帕帮小萝莉揩净了脸蛋,“建德,你是叫蛋蛋吗?”
“对的,”小萝莉一指自己哭得红肿的秀气的小鼻子,“蛋蛋就是我,我就是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