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立强在第三天中午,带着他父亲和儿子来到长寿叔家大门口。
长寿叔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吃完中饭,拿把锄头扛在肩上,正要出得大门去干农活。
跟迎面而来的老头撞个满怀,望着老头发了会呆。当他见到胜立强和高山,这才回过神来:“高山,你总算回来了,爷爷想你了呢,你有没有想爷爷呀?”
高山快步来到长寿爷爷身边,亲昵地说:“长寿爷爷,我可想你了。”
他指着一旁的老头:“长寿爷爷,这也是我爷爷,是你常念叨的人。”
长寿叔听了定眼一看,激动不已,把他扛在肩上的锄头随手一扔,很认真的来了个立正,行了个军礼,接着喊道:“报告长官,在下李长寿报到。”
接着感慨万分地说:“长官啊长官,想不到你还活着。”
当胜爱国知道眼前给他行军礼的是他的老部下,是他托嘱照顾他疯妻残儿的李长寿,他上前紧紧握着长寿叔的手:“长寿老弟,有幸我还能再见到你,你以后不要再叫我长官了,要是在文革时期你这一叫就会要了我的命去。”
“我现在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老百姓,你就叫我胜老兄好了。”
长寿叔端详了胜爱国好一阵说:“长官,不对,该叫你胜老兄,你看我总改不了口,想起那时的你,是何等的英俊,才高八斗,气质非凡,风度翩翩,我现在却怎么也联系不上那时的你了。”
“岁月呀它不饶人,你在战场上从来都不怕要了你的命,现在你却怕在文革时要了你的命,如今时代不同了,言语可以自由,行动可以随便,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就行了。”
胜爱国也端详了长寿叔好一阵:“那时的你也联系不上现在的你了,那时你特别腼腆,常常会红脸,看到你憨厚老实的模样实在招人稀罕,那种模样记忆犹新,现在却在你身上看不到了。”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无奈地叹息着。
何郑珠见胜爱国来了,不进屋在门外与长寿叔亲热的说话,他赶来凑热闹:“看来人是爱新鲜的,见了新朋友把我这老朋友冷落到一边去了。”
艳丽以为胜立强已回家去了,却意外见他带着一老一小俩人来到水仙婶,她猜想那老头应是胜立强的父亲胜爱国,孩子应该是她儿子高山了。
她已有好几年没见儿子,脑子里儿子的模样还停留在离开她的时候,使她有些认不出来了。
她看那男孩很有男子汉模样,几人围在一起说着笑着,便走上前对胜爱国说:“你一定是胜叔叔吧,我父亲与长寿叔一直夸你是个好人,今一见果然如此。”
胜爱国被艳丽说得很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该叫你什么好,但我知道你是个好女人,你跟我儿子能在那种地方不厌他丑不厌他贫,还为他生下一对十分可爱孩子,给我胜家接了后了,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多么想帮你帮我儿子帮我的孙儿孙女。”
“但我已老了,家无家,屋无屋,地无地,一贫如洗,每个月靠拿一丁点活命的退休金,我是心有余却力不足啊。”说着说着感到惭愧不已,用衣袖擦拭着眼泪。
何郑珠见了:“胜老兄,你过苦日子饿肚子捡烂菜叶子吃,牵着你游街挨批斗时都没见你流过眼泪,今天大家团聚反倒流起泪来了。”
孩子离开娘不管多久都会认得娘,高山一见艳丽就蹦到她身边,亲热地叫着阿妈。
他见胜爷爷伤心难过,就过来拉着爷爷的手说:“爷爷,爷爷,你快看,小妹妹在看着你哭,多难为情呢。”
胜爱国低头看见一个小女孩站在他身边,用诧异的眼光望着他,女孩长得十分的可爱。
他露出了慈祥的笑脸,怜爱地摸着小女孩的头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有些羞涩的样子说:“我好像以前见过你,不知你以前见过我吗?我叫乐林,我哥哥叫你爷爷。我是不是也要叫你爷爷,我还知道你是我阿爸的阿爸,妈妈说她的阿爸,我要叫外公,阿爸的阿爸我要叫爷爷,是这样的吗,爷爷?”
天真的话语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沉重的气氛一下散去了。
当水仙婶知道来客是她丈夫昔年的长官,她家的恩人,就热情的招呼着:“高山爷爷,我丈夫常常唠念着你,立强是你的亲儿子也是我的大儿子,我们早就成了一家人。”
“这孩子自小命苦,跟着他妈妈住在深山野岭相依为命,我家长寿一直不离不弃的照顾着他娘儿俩,直到他妈妈死了,我长寿还在照顾着他,我也把这孩子当成亲生的一样。”
“可是我们农村人家,脸朝黄土背朝天,累死累活累不出什么来,想帮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高山爷爷,你能帮就帮帮他,如你实在帮不他,我这大儿子也不会怪你的。”
“他的心肠可好了,只会替人着想,更何况你是他的亲生父亲,你不用自责不用内疚,更不用把这事放在心上,跟自己过不去,心情好就会身体好,身体好就会长寿,人长寿也算是帮了你儿子了。”
水仙婶见胜立强在往屋里搬东西,搬进两大袋米和一床棉被。
她不好意思地又说“高山爷爷,你前来做客就做客,还破费带来这么多吃的,还带来了被子,这多不好意思。”
胜爱国客气地说:“弟妹,我听我儿子常夸你,我倒是个粗人,带上这些是我儿子提醒我的,现在粮食都是定粮,布票也是定量的,本来来这里就已经麻烦你们了,还要你们为我们考虑这些就更过意不去了。”
他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何郑珠,接着又说:“我和何老弟跟你们凑热闹,想跟你们一家过个年,弟妹,你不会介意吧?”
水仙婶爽快地说:“也要你们不厌弃在我家寒舍过年,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你们吃的是自己的,被子也是盖自己的,哪会介意你们,只是反而让我很不好意思。”
水仙婶突然来了兴致,开玩笑说:“高山爷爷,你要在十年前到我这里,那我不光会介意,还会把你批斗你呢,那时我可是妇联主任,权利大着呢。”
水仙婶只是说笑,可胜爱国却不寒而栗,长寿叔见他妻子说起运动期间的烂事,使他长官谈虎色变,他忙打圆场说:“在那个疯了的年代,我家的老太婆跟着一群还在尿床的小孩儿胡闹。”
他对老婆没好气的说:“拔出的萝卜带出的泥,你觉得还不够浑吗,还好意思在这吹。”水仙婶被她丈夫的一盆冷水突然泼来,她自觉没趣便离开找活去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