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不是跟你说么。”家丽道，“反常，太反常。”

“都是误会！”方涛激动地，转而又认识到自己父亲身份，立即端出尊严，“小小年纪！听谁说的！”

午饭后，小年、李雯带依依出去玩，小冬也跟着。家里只剩家丽和建国。家丽冷不防道：“撒谎都不会撒！还约了刘妈，刘妈在上海，怎么约？”建国劝：“行啦，明知道是借口，何必戳破。”

成成并不害怕。这个家，只有家欢能治住他俩，现在山中无老虎，猴子都是霸王。成成笑嘻嘻地，“爸，说真的，你当初为什么要跟那个姓丁的在一起？”

美心来火，倒霉倒年里头，碗一推，“我还没那么老！”

方涛怒，“你这小子！”伸手要拧儿子耳朵。

很快，烫了一碗来。刚吃了两口，美心就往外吐辣椒籽和香料渣子，“老板！你这什么东西里头。”老板娘连忙来看，解释，“到年了，只剩点汤底子，渣渣难免，老人家，实在不好意思，这碗不要钱了。”

成成蓦地站起，“妈，你回来啦！”方涛的心骤跳，猛回头，“家欢！”屋内空空荡荡。成成促狭，不失时机撒了个谎。

“三掺。”美心答。意思是豆饼、千张、粉丝都要。

“你小子！”方涛愠怒，给了儿子一掌。

“放什么？”老板娘问。

成成手里的虾掉在地上。

“烫一碗，”美心在破旧的红色大棚下坐定，有风，棚一角的红帆布被吹得哗啦哗啦。

敲门声起，父子俩愣了一下，都被定住了一般。停了一下，又敲。“谁啊？！”成成应声。没人回答。继续敲。方涛去开门，却见宏宇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塑料袋。

美心连忙，“不用不用，约了刘妈。吃多了，晃晃。”李雯把那条桃红围巾拉出来，圈到美心脖子上，“外头冷，奶奶得包好。”美心当面不好拒绝，便带着围巾出门了。穿过龙湖菜市，向北就是龙湖公园，走两步，刘美心才感觉腹中饥饿，刚在家没吃几口。她实在看不上家丽置办的年饭，稀稀拉拉几个菜，困难年代都比这热闹些。还让她嫁人！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谁敢说她没有狼子野心？！路边的店铺大门紧闭，想吃煎包子、煎饺，没有，想吃碗撒汤，没有，想吃鸡汤馄饨，也没有。只有三岔路口拐弯头一家牛肉汤铺子还在营业。冷风送香味。倒还诱人。

“四哥！”宏宇扬着笑脸，“从我妈回来路过，给你送几个猪蹄子、几条香肠。”方涛连忙让进门，又问家喜和小曼呢。“她们都在家呢。”宏宇没细说，他一个人去他妈王怀敏那打一头，现在回车站村自己家。宏宇不愿换鞋进屋，赶着走，方涛也不深留。关上门，成成抱着猪蹄就啃。妈不在家，吃方面，他跟着受了不少罪。方涛教育儿子，“别光吃，脑子也得长，学习得上去。”

建国道：“小雯，你陪着奶奶。”

成成不服，“行啦爸，要说学习，只有我妈有发言权，我妈是大学生，你是高中生。”

“头闷，公园走走。”美心保持平静。

方涛必须树立威信，“高中生怎么了，高中生你妈这个大学生不照样嫁，你以后要能像你爸这样找个大学生，就算你能。”

家丽问：“去哪？”

成成带笑半讽刺地，“我才不受那罪，如果我是大学生，我得找个大专生，如果我是高中生，那我充其量只能找职高生，反正我不能找个比我高的，太累。”

一会，美心穿好衣服出来，像要出门。

一下点方涛和家欢婚姻的症结，突然间，方涛竟无言以对。成成见爸爸失落。又找补两句，“爸，你就放心吧，妈肯定能回来，不会像孙悟空那样。”

家丽绷着脸，“别管她，就是浑身难受。”

“跟孙悟空有什么关系？”

李雯问：“奶奶到底怎么了？”

成成说：“孙悟空大闹天宫，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妈不会。”

美心扒拉了几口，不吃了。又钻到屋里。

方涛气，“废话，五百年，都哪辈子了。”

美心道：“一个都不用来，谁都别来看我最好！”她装作对所有女儿发火。李雯撒娇地，“奶奶，我这不是来了么。”小年见她说话不像，用筷子头敲她，“吃你的饭。”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敲门声又起。

美心尝了一口。家丽探着脖子，等她作评。美心轻描淡写一句，“差不多。”又怅惘地，“不是从前了，你爸一走，老太太又走，一天云彩都散了。”家丽道：“跟她们几个都说了，老三年初二可能过来，老二不一定。”

方涛和成成对看，不知来者何人。

“妈，你尝尝这个汤，绝对跟你做的一样。”家丽自夸，调动气氛。美心胯骨受伤后，很少下厨。酱菜产量也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