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宁嵩吩咐后厨备好晚膳,正?要亲自去请乖乖女儿,却被田氏拦下。
“再等等。”
“为何?”
“刚听管家说,女儿和女婿在沐浴。”
大热的天儿赶路,自是要清爽一番,无可厚非,问题是......
宁嵩晃起二郎腿,有种女儿被土匪拐走的感觉。
被拉着坐下时,还垮着个脸。
“夫人是不是挺中意那小子?”
看出?丈夫在鸡蛋里挑骨头,田氏怪嗔道?:“论相貌、家世、谈吐、前程都是顶顶好,你倒说说,有哪点是不中意的?”
宁嵩哼一声,吩咐后厨多取来几坛子陈酿。
“酒后吐真言,老子倒要看看,那小子对滢儿有几分真心。”
田氏冷声警告道?:“我可告诉你,别把我的女婿吓跑了。”
提着灯笼都难找的女婿,他在这里挑剔什么?
最怕妻子突然变脸,宁嵩厚着脸皮凑过去,“夫人呦,咱们才是一家人啊。”
拍开那只落在腿上的手,田氏扶鬓,比从前多了泼辣劲儿,“老不正?经,一边凉快去。”
华灯初上,知了声声,宁雪滢与母亲坐在客堂内咬耳朵,宁嵩则是对着卫湛一杯杯劝酒。
“娘亲管管爹爹,别把阿湛灌醉了。”
田氏掐开女儿的手,“小棉袄漏风,你爹又该絮叨了。再说,你也不看看是谁醉了。”
在比拼酒量上,自己男人可从未输过,今儿算是遇见?硬“茬”了,田氏窃笑,对这个姑爷更加满意了。
与妻子的感受相差无几,宁嵩忍不住欷吁,生平第一次遇见?酒桌上的对手,还是后生晚辈,令他多少有些下不来台,不过,在他看来,海量才够爷们。
跟一杯倒的喝酒,扫兴。
“来,歇半晌了,继续继续。”
大手一挥,酒水自夜光杯中扬出?一泓清冽,他继续劝酒,快要忘记这顿酒的初衷。
宁雪滢推推母亲的手臂,催促她过去劝停。
田氏清清嗓子,斜撇一眼自家的男人,见?他毫无反应,不禁怒火中烧,猛地一拍桌子。
宁嵩抖三抖,险些捏碎手里的夜光杯。
相比卫湛连饮数杯面不改色,宁嵩已是油光满面,醉眼迷离,“干嘛啊,婆娘?”
有女婿在场,田氏不好发?作,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别喝了。”
宁嵩抱着酒坛歪头,瞪了娘俩一眼,“这么多年,白疼你们了,都有新欢了。”
父亲虽是沙场上的名将,酒量也不差,却遇见?了卫湛这样的对手,即便?再被激发?出?斗志和酸气,也是没有胜算。宁雪滢起身走?到父亲身边顺毛,给卫湛递了个眼色。
卫湛又饮三杯,仰躺在椅背上,佯装醉了。
宁嵩这才挽回脸面,笑呵呵拍拍他的肩,“臭小子,敢辜负老子的小珍珠,看老子不端了你们永熹伯府。”
“又说浑话了。”田氏拉过丈夫,温和地看向卫湛,“夜深了,你们长?途跋涉,该早些歇息,快回屋吧。”
卫湛起身作揖,与妻子一同离开膳堂。
小夫妻在星月下牵手,并肩走?在蜿蜒的花岗石路上,周遭环绕淙淙细流。
宁雪滢提着一盏元宝花灯,穿梭在绮轩雕栏的宁府大院内,“我爹脾气急,好面子,夫君多担待。”
身披星光月影,卫湛刻意收敛冷冽,快要与温柔夜色相融,尽显朗月清风之姿,“应该的。”
“夫君真好。”宁雪滢嗓音细糯,听起来极为乖顺。
手臂被拉住,卫湛侧眸,见?小妻子踮起脚,凑近了他。
“你低点,我够不到。”
卫湛弯腰,被女子啄了一下脸。
因太过主动,有些脸薄,宁雪滢挑灯步上潺溪跳岩,朝花苑的小楼跑去,搭在臂弯的粉蓝披帛随着步调轻曳。
卫湛站在原地凝了会儿她的背影,提步跟上。
仆人们识趣地避开,有与秋荷熟识的,都跑去那边询问小姐和姑爷的感情历程了。
秋荷叉腰,好不得意,“小姐多可亲啊,谁会不喜欢呢?”
小楼分三层,耸立繁茂植株中。
月光倾洒在攒尖宝顶上,映出?熠熠光彩。
这里是宁雪滢出?嫁前最常来的望月之所,作为府中小主子,她不必与任何人知会,径自步入楼内,不曾想,有木工正?在此为三层挑廊的镂空栏干涂抹漆料。
宁雪滢认出?这些木工都是府中的老伙计,而为首的人正?是数月不见?的旧识何云舟。
“云舟哥哥!”宁雪滢笑着打声招呼,面靥浅浅,温婉柔和。
何云舟怔了怔,刚刚翘起的嘴角,在视线越过女子肩头时凝住了。
静默相对,何云舟垂头请安。
既为仆,即便?与小姐是幼时玩伴,也不能坏了府中规矩,落下话柄。
有些礼数不可忽略,他主动将身段放低,以仆人自居。
卫湛是新帝心腹,辅政大臣,风头无两,不是他能比较的。
只要卫湛待小姐好,他可以敬其九分。
卫湛不紧不慢地步上旋梯,来到宁雪滢身边,扶了何云舟一把,“不必多礼。”
“多谢姑爷。”
诧异于何云舟的态度,宁雪滢想要说些什么拉近三人的距离,可一想到自己的丈夫是个会在背地里发?酵的醋坛子,便?暗自作罢。
她弯弯唇,目送一众老伙计退离,最后看向耷肩垂头的何云舟,没有挽留。
等小楼剩下夫妻二人,卫湛轻轻扣住女子的细颈,以拇指剐蹭,“还看?”
她看什么了?宁雪滢扯开他的手,于虎口处咬了一口,“小气,次辅大人的肚量呢?”
卫湛没理会她的调侃,将人困在栏干和自己之间。
栏干并未破损,只有些泛旧。
宁雪滢背对卫湛,俯看小楼外的景色,手指紧扣横木,慢慢红了俏脸。
可极致的痛没有到来,她扭头,不解地看向身后的人。
卫湛没打算做什么,一点点收紧手臂,自后面环住她的腰,就那么欣赏着夏之夜景。
须臾,宁雪滢被卫湛抱回闺房,睡得香甜。
夜半,男人察觉到异样,靠在床边抹了把脸,目光渐渐变得幽深肆意。
他微提唇角,勾起女子的长?发?绕在指尖,故意弄醒她。
迷离间,宁雪滢揉揉眼皮,发?出?一声哼唧,迷迷糊糊看向大咧咧敞腿仰坐的男人,再次歪头睡了过去。
卫九捏捏她粉润的脸颊,没再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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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户部尚书?府。
近来葛氏肩胛痛,季茹思每晚都会为母亲艾灸,这会儿忙完回房,见?桌上摆着个竹编的小狗,很是突兀。
没有任何惊讶,这是她自认祖归宗以来收到的第十个摆件。
对新帝再了解不过,手艺师承次辅大人,季茹思半是欣然半是无奈地笑了笑,走?到屏风前轻咳一声,只见?山水墨画的屏风内走?出?一人,笔挺耸秀,瑰姿玮态,正?是新帝沈陌玉。
少年背着手,故作深沉,“朕批阅奏折有些劳累,出?宫透透气。”
到底是年长?几岁,季茹思没有小女儿家的青涩,反而淡定从容,“出?宫透气怎么潜入臣女的闺房了?”
少年洁身自好,还未晓事,身边连个通房宫女都没有,一听女子调侃揶揄的话,不自觉红了俊白的脸,僵着下颌尴尬回道?:“这里能让朕感到舒心。”
“可陛下舒心了,臣女的名声也丢失了。”
“朕不会让人讲出?去的。”担心阿姐与自己生分,少年立即肃了面色,“朕看谁敢嚼舌根!”
被他严肃又青涩的模样逗笑,季茹思掩了掩袖,忽然拉住少年的手腕,带他走?到半启的窗前,“臣女在窗下种了好些芍药,不知能否开花。”
她扭头,盯着垂目的少年,“陛下一向喜欢栽花种草,这些芍药就靠陛下侍弄了。”
少年刚要传授她种花的技巧,忽然意识到什么,诧异地转过眸子。
阿姐的意思是,以后可以常来帮她栽培芍药?
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不是说明,阿姐也是希望他经常过来的?
所以,阿姐没打算避嫌?
惊喜划过心头,少年喜上眉梢,重重点头,却又装作一本正?经,正?经八百讲述起栽花的要领。
季茹思眼窝深深,只觉窗下还未破土的芍药分外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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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远在金陵城的宁府,芍药正?处在花期,熏风摇枝,秾艳娇丽。
一大早,田氏笑盈盈来到地锦小楼,刚要叩门?,忽听里面传出?怪异的声音。
再看仆人,早早就被秋荷支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