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烬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裴一鸣看了眼谢烬身后安安静静的房间,明白了什么。“将军……”他欲言又止,终是没能说出责怪谢烬的话,叹了口气道:“少帅若是醒着,一定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谢烬低声道:“抱歉。”
裴一鸣又叹了声气,没再说什么,对谢烬行礼告退。
裴一鸣离开后,谢烬一个人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他不只是江悬的“岐川”,还是大梁的“谢将军”,就算裴一鸣不说,他也早晚要回到玄羽军中去,不管那时江悬有没有醒来。
江悬会责怪他么?
……
罢了,罢了……想再多也没有用,眼下给江悬端药是要紧。
谢烬抬头望天,长出一口气,朝后院厨房走去。
今天的药煮的时间有点久,看起来又苦又稠,很难下咽。还好江悬昏睡着,不会像醒时那样吵着闹着不喝药。谢烬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捧着药碗进门,像平日那样径直走到床边。
“阿雪,我回来……”
半句话戛然而止,谢烬停在床外,愣怔地呆住。
床是空的。
被子掀开一半,原本应该好好躺在那里的人不翼而飞,谢烬手一抖,半碗药洒出来,泼在地上。
“阿,阿雪……?”
他怀疑自己太久没睡觉出现了幻觉,正要上前,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在这。”
谢烬脑袋嗡的一声,来不及多想,倏地转回身。
江悬站在那里,但凡谢烬进门时回头看一眼,都能看到他。
谢烬张了张口:“……阿雪?”
江悬走上前一步,站在谢烬面前,轻轻歪了下头:“岐川……哥哥?”
谢烬再一次愣住,看着江悬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一时分辨不出他是八岁的江悬还是现在的江悬。
接着下一刻,江悬眯了眯眼,问:“听我叫你哥哥,是不是很开心?”
——是,是现在的江悬。
谢烬松了口气,松到一半,反应过来什么,脊骨一僵:“阿雪,我,你,我,你听我解释……”
话没说完,江悬抬手拧住他的耳朵:“让我喊你哥哥,掐我的脸,捏我的鼻子,捂我嘴,挠我痒痒……好玩吗,谢岐川?”
“好玩。”谢烬脱口而出,说完连连摇头,“不好玩,不好玩!”——江悬有力气拧他耳朵,还有力气说这么长一句话,看来这次是真的醒过来了。谢烬满心欢喜,笑弯了眼睛。
江悬瞪他:“你还敢笑?”
“我没有笑,我是在哭呢。”谢烬睁着眼睛说瞎话,“疼,阿雪,耳朵要给你拧下来了。”
江悬哼了声,大发慈悲地松开手,谢烬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他手腕:“让我瞧瞧,阿雪的手拧疼了没有。”
谢烬放下药碗,两只手捧住江悬的手,揉揉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吹气:“指尖都拧红了,疼不疼,呼——呼——”
江悬沉默了一下,面色复杂:“我不是小孩子。”
谢烬抬起头,对上江悬的目光,嘴角咧开一个笑容:“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你是我的阿雪。”
到此刻,好像终于有了江悬回来了的实感,谢烬笑着笑着,眼眶开始泛红。
江悬微微移开目光,小声道:“干嘛又哭,我醒一次你哭一次么?”
“阿雪,真的是你么……你这次没有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
“你骗我,你骗我说会等我回来与我成亲,可你一个人偷偷去了新安,差点死在那里。江问雪,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谢烬哽咽着,把江悬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你还变成小孩吓唬我,你坏死了。我告诉你,这次我真的很生气,以后你休再想离开我。”
有几滴眼泪随着谢烬的话语落入江悬脖颈,凉凉的。江悬抬起手,回抱住谢烬,靠在他肩膀闭上眼睛,轻声道:“对不起,岐川。让你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