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雨,淅沥沥,淅沥沥。
石窠村通往东柑村的山路,泥泞湿滑,雨点倾斜打在泥土上,冒起水花。
一辆中巴车停在东柑村的路口,簇拥着披着塑料胶纸戴着斗笠,或者撑着油纸伞,是送行的人。
今天是青石镇中学开学的日子,这一辆中巴车是附近石窠村、东柑村,西柑村唯一一辆运载客车,即便是下雨,几个村的学生以及父母,拥拥挤挤,担着行李,将行李塞满了中巴车的行李箱。
不多一会儿,载客19人的中巴车,已经满满当当,并且,只要有一个角落能够站人,都挤满了人。
说是载客19人,但在这样的偏远乡村,超载是常见的事儿。至少挤进来将近30人。
“坐好、抓稳了,准备开车咯!”司机在驾驶座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喧闹的车厢内,学生们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为了即将踏上新的求学路而欣喜。
那些送行的父母,一面照料着孩子,一面挤在车厢里,絮絮叨叨,攀谈起来。
“嘶嘶……”
中巴车吐着烟气,司机关上了门,启动了车子,准备启程。
“司机,麻烦,等一下!”
一个声音叫喊了一声,车窗外,一位学生背着简单的背包,后面跟着帮着提着行李的父亲。
“小蛮!”
挤坐在车厢内的李大海,惊喜的叫了一声,忙着喊,“司机,等一下、等一下,我小蛮来了。”
“杨耀宗,小蛮来了!”李大海难掩心中的喜悦,又是朝着旁边正叽叽喳喳地讲话的杨耀宗喊了一声。
杨耀宗回过神,看向车窗外,司机打开了车门,张小蛮挤进了车厢内,对着车窗外的父亲张大蛮,挥了挥手,“爸,您回去吧,我自个儿去就好了。”
张大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叮嘱几句:“小蛮,去了学校,要认真读书,不要打架,不要违反学校纪律,记住咯!”
张小蛮咧嘴露出了笑容,此时,没有什么比他能继续上学,更令他兴奋,“老爹,你回去吧,我知道啦!”
张大蛮抖了抖身上的塑料胶纸,将斗笠拨了拨,能够将视线看见张小蛮。
张小蛮挤进车厢内,李大海、杨耀宗两人一拍座位,朝里挤了挤,留出一个屁股的位置,“小蛮,坐!挤挤!”
“李大海、杨耀宗,你俩约好一起去的?”
杨耀宗嘿嘿咧嘴笑道:“是啊,谁叫我们一个村的咧,都是去青石镇中学,这不一起有个伴,也没人敢欺负咱们。老大,你也忒不厚道了,一个假期,找你几次,你都说不读书了,怎么突然想通了?”
李大海也是同样的困惑,看着张小蛮。
张小蛮挤着坐下后,头仰靠在车靠背上,深吸一口气,幽幽地说道:“这人,有时,衰一点,不见得就是黑暗到底,关键的时候,有贵人相助。”
“贵人?”
杨耀宗、李大海两人瞪圆了眼睛,不解。
张小蛮已经陷入了沉思,回想起了昨天夜里。
整个暑假,张小蛮几乎是在一种沮丧消沉中度过,因为别的同学都准备着继续读书,而他只能在家里帮着下地里干农活。
七月流火,将他晒得黝黑发亮,除了下地里干活,就是放牛羊。
他放牛羊的时候,疯狂地看书,将家里那些珍藏的书,一本一本地翻看。
甚至看到眼睛都红肿,他还以为自己会瞎了呢。
母亲秦琳既是心疼又是责备地劝他,“小蛮,你就别那么看书了,会看瞎的。”
张小蛮心里清楚,只有让自己陶醉在书中,遨游在书海中,才能暂时忘记他不能继续上学读书的事实。
尽管小升初考试,他考了年级第十,他却是清楚,那不是自己真实的水平。
或者,是自己有意考砸了。
因为这样,断了父母的念想,考得这么差,还读什么书。
可这一切并不能瞒得过张大蛮、秦琳,他们知道,张小蛮是块读书的料,可是,由于给小岚治病,家里负债累累,张小蛮是懂事,但是,他又不能将这种忧伤表现出来。
所以,他以书为伴,排遣心中的黯淡。
直到昨天夜里,第二天已经是青石镇中学开学的日子了。
李大海下午还找张小蛮,问他去不去读书,张小蛮揪心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读了,李大海,好好努力,将来要做一个有出息的人。”
李大海悻悻然,感叹道:“小蛮,说好我们一起做学霸的,可你……”
“没事,有时间,我去中学看你。”张小蛮释然地说。
夜里,张小蛮仰靠在枕头上,手里捧着曲波的林海雪原如痴如醉地看着,“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
这一段改扮土匪登上威虎山何等的豪情壮志。
想着自己的身世,即使重生归来,却是摆脱不了命运的枷锁。
“嘎吱!”
夜深了,门被人轻轻的推开,父亲张大蛮跻身进屋来,一进屋便朝着张小蛮的房间喊了一声:“小蛮,起来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去上学。”
张小蛮欣喜之余,翻身一骨碌爬起来,露出了笑容,但很快笑容又消失了。
有些难以置信地走出了房间,耷拉着脑袋,问了一声:“爸,怎么去读啊,家里没钱缴学杂费的。”
“是啊,他爸,你不是不知道,家里哪还有钱送小蛮上学呢!”旁边母亲秦琳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张大蛮蹲坐在火铺上,“今天做木工活儿的雇主,是我们本家大叔,他家里的儿子明天也要上学,他得知小蛮也刚好是六年级毕业,就问我怎么不回来送小蛮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