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确认、惊讶、欢乐,落湘双手已由液体化为肉形。可喜可贺啊,从前她都是熬到入夜,才能稍稍变回来的呀。现下落湘不由得欢天喜地,载笑言言,第一直觉便是想摸摸眼前的“凉席抱枕”。
“你敢!”
光叶青铜剑利刃瞬间贴在她半透明的肩上,并有明显迫近咽喉的趋势。
慌得屏息抿嘴,落湘两手轻扇,示意给昼晖败败火。
看来,这凉席抱枕遇上伤心事了,怎的这副嘴脸?
“你这剑上没有供奉南瓜的怨念,怎么可能杀得了我呢?最多也就伤伤我肌肤,我修养几月也就好了啦。”落湘小人得意一笑,呆头呆脑的样子,但还知道同族不能相杀,看来身体恢复不错。
浅浅笑意转眼消失在蓝光火把的虚影中,昼晖收敛神色:“可惜......我这剑柄红珠琉璃处,藏有一滴辟灵血。辟灵血,不需亡精供奉多年的南瓜怨念,也可轻易......将任何精灵灰飞烟灭。”
语毕,少年轮廓分明的眉间,戏谑意浓。
辟灵血!
难道是方才那个女南瓜?
那个传闻中......
“如此宝贵圣物,得省着用,省着,省着啊。”落湘小心翼翼用食指戳开剑身,默默与昼晖拉开一段距离来。
细细想来,落湘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大事呀,费不着灰飞烟灭吧?只好一边无辜挠腮,一边收回小爪子,正往井底里探去。
“手!放到原位!”昼晖假装铁青着脸,直面眼前这呆若木鸡的家伙。
这回可落湘可不干了,虽说自己身处牢笼,可方才楼上不是说的宾客待遇吗?怎的现在沦为阶下囚的即视感?
还有没有一点自由权力了?还有没有一点人文关怀了?哦,不!是“精”文关怀!
鸭公嗓门再响:“为什么?凭什么?”
“因为,我的手,在井里。”说完,少年神色尴尬,匆匆僵硬转身,背倚井壁,意欲闭目养神。
想来这一恐吓,那隐形精灵也不敢胡作非为,于是睡意更浓。
相反,落湘正醒,已无睡意,难得有抱枕相伴,不如打开话匣子?
“我们说说话吧?你好像没唤过我的名字......”
“没兴趣。”
“我名唤落湘,你唤作昼晖,那女南瓜唤作白每芯,俊朗少年唤作清,老头唤作雷崖......”
“嗯。”
这一声,懒懒地,敷衍地,却惹得落湘分外欢乐。
她已经忘了有多久,不曾有精灵与自己细细倾诉了。不关乎利益,不关乎精元,不关乎任何地畅所欲言。
“你可知道红树林常年幽森潮湿,除了瓜果蔬菜,不适活物生存,人迹罕至,连亡精与精灵也鲜少出现?”
“嗯”
“你可有在听?”
“嗯......”这一尾音慵懒延长,似在回应。
“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可以在那?算了算了,我待会再解释。”
“嗯”
“幻化为精灵那日,我满心欢喜,总以为修炼多年,终得躯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诞生于红树林?”
“嗯。”
“有说过吗?”落湘不禁歪着脑袋苦恼片刻,随即继续“谁知红树林阴气过重,导致我得到隐形幻术的同时,也极易寒症发作,每到正午虚弱如死水。除非靠近红树林白舟,否则每日必遭受此磨难。”
似睡非睡的少年眼睛一动,火把蓝光下的睫毛轻颤,客套地应了一句“嗯。”
“如非靠近你,我今日肯定离不开红树林,你可知,这是头一遭,一百年来头一遭,我离开红树林了!我曾以为世界就是红树林,我与那白舟内的水草新娘是唯一的活物,天地就如此之大,我以为我们就是全部!我一度不知道如何说话言语,因为不需要啊。”
“嗯。”被骚扰的少年没有不耐烦,开始静静聆听。
“自为精灵以来,白舟里头的新娘从不与我说话,她只会每夜歌唱。我不懂这些呀,从前我还以为那歌唱只是风声、雷声的一种嘞!我根本不知里头居然有一水草新娘。直至白色男子出现了,是他告诉我精灵界度、南瓜和亡精。”
落湘说得眉飞色舞,不知不觉,身体已全部成形。担心昼晖因此离开,便把身子都藏在井里头,只漏出嘴巴和鼻孔。
顺手一指自个儿脑袋,落湘满意道:“他说我这个东西是精灵,我是精灵,落湘这个名字也是他起的。那时我就糊涂了。为什么我既是精灵,又是落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