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前纷攘,寺庙中静谧。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矗立其中,里外透着浓浓香火气息。一个老尼从前院取来弟子买到的草药,手握佛珠缓步走到后院,一间干净的小屋前,一个穿着道士模样的小生正等着她。
“久等了,这是你所需的药。还有一些素斋,都可给这位施主去。”老尼缓缓双手合十在胸前,低眉沉声道。
戕圬将拂尘别在肘间,扬眼看了看她,稍稍弯腰表示谢意,“无烬师太,果然是真正的佛家慈悲。我代这位姑娘谢过。师父也托我向您问安,若您法禅闲余得空,他老人家想请您到山上一趟。”
无烬缓缓抬眼,双眸之间并不见神色动容,说话时仿若海面,一波不惊,“我已出世多年,世间因果,已不由得我左右。”
说罢,她便转身缓缓地走开了。
戕圬眼神亮亮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似乎是算出了什么,心里有些惊讶,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屋里,秋香身上叠着两三床厚实的被,六月酷暑,她却周身若寒冰一般,不停地打摆子,紧闭双眼,嘴唇都发了乌。
她的脖颈上,密集地扎着十多个小针口,此刻正流出青黑色的血。
“药来了,你再坚持一下。”戕圬将煮好的解药端进来,扶起秋香,一点点灌入她的口中。
苦涩的味道入口,秋香紧皱眉头,喝完后,她躺回床上。
脑袋终于清醒了一些,她睁开眼看着戕圬,费力地说道,“谢谢你小师傅,你又救了我一回。”
戕圬拿出自己的药包,在她的手腕上扎针,“你现在中的这种毒,并不凶险,比起你之前身上的蛊,要差远了。怎么,你还是不考虑,成为我的弟子么?”
秋香皱了下眉头,有些疑惑,“师傅,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会觉得,我适合参道呢。”
戕圬笑了下,有些自豪地说道,“秋香姑娘,我应该告诉过你,我此生主修的法门,是今生之眼。你有悟道的天赋,早些脱离尘世,可以让你解脱痛苦。”
秋香神色低沉下来,摇了摇头,“师傅从未听我讲过从前事,又怎会觉得我能脱俗。”
“从前事终究已是从前,人要往前走,你总是回头看,怎会知道前路如何呢。”戕圬拔掉针,将秋香的手放入被中。
他见她神色有所松懈,继续开解道,“你此生苦难,我已经参见一二。入道,是你唯一解脱痛苦的方法。”
秋香缓缓闭上眼,“可我有太多罪孽,道又怎会渡我。”
戕圬严肃起来,语气稍稍有些生硬,“你也知你作恶多端,谋害贤良。道管今生,佛渡三世,若你今生不作为,任由过往左右,在佛前,你的前世和来生,你觉得哪一样配得上被佛渡呢。”
“可是如果你能直面过往,不再隐藏自己内心的善,向道而生,不要为今生留有遗憾,你终究会体悟人生之道行,也会达到你真正的心愿。”
戕圬的话素来高深,一般人是很难听懂一二的。但是秋香却从他的话中,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看着戕圬离开,她突然觉得,从前的罪恶,好像也没有那么难面对。
如果能从夜念斯那里得到她妹妹的下落,再设法在保证她们安全的情况下,将当年的真相告诉他。那样,她所有的遗憾都平了,她便可以带着妹妹到师傅墓前去磕头,给妹妹许一个好人家,而后自己信道而去,一生都追随戕圬。
寺庙是在正阳街上的,离武侯府很近,秋香从庙宇的后门出来后,戴着斗篷,从小巷中绕到了一处废旧的小院前,抬手正要开门,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
秋香眼神警觉,并没有回头,袖中已经准备好了柳叶刀。
来人低沉着声音,“你的故人死前,托我送几样东西给你。”
他将一个包裹小心翼翼放在地上,而后扬长而去。
秋香左右观察一番,没有任何犹豫,抬脚踢开那包裹,朝旁边的巷子走去。
一连数日,秋香都在疗伤,她不断地恢复自己的功力,始终没有想起那个包裹。
六月底,京东的茉莉开了一大片,与寻常的茉莉品类不同,这里栽种的茉莉都是紫色的,是来自北关潜薹的一种名。淡紫色的朵,金黄色的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京城都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格外怡人。
这些身上有着美丽的传说,听闻是当今的皇上视察北关时,特地在潜薹买下来的种子,将这种极寒地带的带到了京城来。
都以为这会水土不服,开不了几年就败掉,可谁知这开落,树林也越发郁郁葱葱,细细一数,这居然也开了整整十年了。
只是从兰氏一案以后,京东的这片茉莉林再也没有人照料过,纵然香气再郁,也终究没换来圣驾回眸的一刻。
在这样一个可以堪称是浪漫的时节,京城确实有两件大事,姑且称之为喜事。
第一,就是夜皇选妃,六月底定一百人,七月初七择选。
第二,就是六月二十六,权倾朝野的六王爷府嫡子萧宴,将和丞相府十三娘何玉莲结为连理。
彼时覃武侯府上下,除了病倒的覃霄贤以外,都在准备着两份贺礼。第一份是给萧宴、何玉莲新婚的,第二份是七月初七拜妃礼。
哦不,应该是三份贺礼。不久前宫里刚传出小道消息,说夜皇已经通过了文武百官的请求,会在七月初七宣布储君的人选。夜家三百年前的承诺就要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