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1日，上海市南阳路145号保密局上海办事处附近的一栋高级公寓内，传出嘤嘤的啜泣声。

“亲爱的冰妹，最后我想告诉你，也请在我们的女儿懂事时告诉她，人活着一天就得积极一天，尤其是你有这样许多的责任，对我的死当作没有这件事，当作出门未归，当作我战死沙场。我今天虽未战死沙场，但意义则一样的，反而多了一个写遗书的机会。现在，我以十万分的赤诚的心向你抱愧，没有照顾到你一生的全程。同时以一颗最真诚的心，请求你不要悲伤，顾住自己，顾住孩子。永别了我的冰妹！永别了，我的乖女儿！请保留此遗书吧！”

李如冰含泪读完陈自强的这封遗书，此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顾不得已经入睡的女儿，放声痛哭。女儿被妈妈的哭声惊醒后，也和她一起哭，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为她的伟大的丈夫，为她的伟大的父亲！

陈自强是在我人民解放军对上海发起进攻的第二天被秘密处决的，因为第9兵团攻占平湖、金山卫、奉贤、南汇及松江、青浦等地，进逼川沙，威胁上海的守军侧背。保密局毛局长知晓上海尽管有钢筋水泥的地堡和大楼，那些守军肯定抵抗不住解放军势如破竹的攻势，遂亲自派精干特工前来上海监督执行枪杀在押政治犯的命令。此时，由于前线告急，京沪杭警备司令部汤司令，被迫由市区抽调其他部队至白龙港、林家码头地区加强防御，就连尚振彪带领行动队也被命令上前线做督察队。所以连尚振彪这位老部下，都没来及看陈自强最后一眼。

直到25日，上海百分之八十的地域已经被解放军占领，汤司令认定大势已去，遂决定各部队分头撤退，尚振彪也率队回上海站安排撤退计划，到了站里才听说自己的老长官陈自强被自己的同僚强杀的事实。在他们被枪杀前，包括陈自强在内的在押的三十多名组织成员，不约而同又一次诵读了他们的入党誓词：

“我决心加入中国共产党，诚心诚意为工农劳苦群众服务，为新民主主义和共产主义事业干到底，自入党以后，努力工作，实事求是，服从组织，牺牲个人，执行命令遵守纪律，保守秘密，永不叛党，如有违背，愿受党纪严厉制裁，谨此誓言。”

他们高亢的声音响彻整个南市监狱的上空，让这些执行枪决的人战栗胆寒。保密局上海站内除了被尚振彪带走的行动队之外，其余留守的都是一些从事情报工作的特工。他们大都念过大学，有些还在国外留学过，听着这铮铮誓言，一个个回忆起这，这么多年自己追随国M党反动派所经历的种种，不觉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怀疑，为什么他们的信仰为人民所不齿呢？为什么这些即将被他们枪杀的共产党人反而在人民的支持下，打过长江，还即将把他们驱离这个远东最繁华的城市？他们将何去何从呢？

尚振彪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内，打开一个保险柜，将柜中的一些重要票据悉数拍照留存，这是他们自陈恭湃掌权时上海站被全部清剿后新定的规矩，那次清剿收走的所有票据被76号查扣之后，从里面找出了所有军统上海站的成员，包括打入76号内部的一些人如国军一级上将唐生智的弟弟唐生明等，均因这些票据被逮捕。可由于军统对站内人员使用经费极其严苛，所以他们不敢有任何的差池，一旦被经济督察查实，他们就面临被人攻讦甚至牢狱之灾。

因此站内所有的票据依旧留档，只是拍成胶卷，一旦被人攻讦诋毁，他们可以自证清白。尚振彪将里面的一些金圆券和两根大黄鱼收了起来，这是这些年他全部的盈余，为军统搏命了将近十年，除了住在保密局的公房内，他在上海只置了一份私产，就是在这所保密局的办事处不远处的一栋别墅。他将已经去世的陈自强的妻女安排在里面，对外声称是自己的外宅，所以没有人敢来监视。做完这些事情，他开上车回到这栋别墅内，看到了那悲痛欲绝的李如冰。

“嫂子，对不起，我没能救出大哥。”

“阿彪，嫂子不怪你，这是你大哥的选择。”

“我答应大哥，要护你们周全。现在他的组织就要胜利了，我们要离开了，我要把您和若辈送回他所在组织。让他们来保护你。”

“谢谢你阿彪，你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呢？或者像你大哥一样为解放全中国而奋斗。”

“嫂子，谢谢你，我和大哥不一样，我在任期间杀害过他们组织的人，尽管不是我亲手所为，但他们不会放过我。还有如果我去了他的组织，保密局也不会放过我。”尚振彪落寞的说，话音里依然透露着对组织的向往。

“嫂子，你去收拾东西吧，看样子解放军很快就攻进来了，我把你送走后我也要离开了。”

“阿彪，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毛局长让我先去广州报到，然后可能会被分到西南去跟随沈清醒处长，也可能直接回台湾，听说原来的陈恭湃站长已经去了台湾，担任警察局长。”

李如冰身为组织的特情人员，尽管出身富贵之家，但早已养成了勤俭节约的习惯，后来嫁给了陈自强这位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经济条件也没多少好转。加上被尚振彪转移的比较仓促，原来家里的东西都没带，被特务们一扫而光。所以也没多少东西，收拾了简单的一个包裹，就从后门上了尚振彪的专车，汽车一路行驶，利用尚振彪的特别通行证过了几道关卡，才抵达了上次陈自强让他传话救援南市监狱的书店伙计的联络站，将李如冰和陈自强的女儿若辈交给了联络站的工作人员。正要离开时，李如冰叫住了他，她和组织成员确认过认证信息后将自己半块银元交给了尚振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