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尼科夫斯基走在道路上。就在这时突然背后有人喊起了自己的名字,是琼斯,向着她跑了过来。
“你回来干什么?”
“要去见领袖,光凭一张嘴说怎么能让那位大叔信服啊,我这里有拍摄的照片,还有做的笔记,至少让那些人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进城就不怕被军警察觉吗?”
“城外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城内说不定还有些东西,还可以再做一次采访,我以前可是联合王国首相劳合乔治的幕僚,有那老家伙在,鲁斯联邦不会把我怎么样。”
就这样,两人继续同行,很快,他们来到了离哈尔科夫最近的一个村庄,远处已经可以看到哈尔科夫工厂的高大烟囱,他们随便找了一座房屋,前几天都是睡树上,以防止在睡梦中被收尸人当成尸体拖走,这一晚上,他们不想像动物一样睡在野外了。琼斯一边走一边低头调试着手里的照相机,布洛尼科夫斯基去敲门,就在他还在敲打着那个出了点毛病的相机时,琼斯突然被人扑倒,一把斧子几乎是贴着鼻子飞过,如果反应慢一拍,就可以把自己的脑袋削下来。
“别乱动!”是布洛尼科夫斯基小姐,她刚才救了琼斯一命。就在这时,门被直接打开,一个满脸胡子,戴着哥萨克帽穿着厚皮袄的壮汉拿着一把劈柴的大斧头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艰难地摆好架势,斧头指着布洛尼科夫斯基,恶狠狠地大叫到,“你们这些苏卡军警,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反革命分子,布列的!我跟你们拼了,有本事你开枪啊,这一次,要粮没有,要命一条。”
“要粮就给他们吧,别和他们斗了,孩子。”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扶着门框朝着壮汉哭喊着。
“母亲!外面太冷了别出来,快回去。”壮汉看到赶紧扔掉了斧子,扶住了那位老妇人进屋。
“同志,我不是催粮的军警,我是鲁斯红军。”布洛尼科夫斯基说着摘掉了头上的布琼尼骑兵帽,从怀里掏出了最后一块面包。“老人家饿了吧,吃块面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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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的主人为两个人倒上了刚烧好的热水,扶着老妇人半躺到床上,将面包撕成小块泡在水里,一口一口的喂,不一会就吃完了半块面包。
“小半年前,我们这里闹了一次旱灾,秋天粮食少了不少,布列的!但我们这里可是乌兰啊,不是别的地方啊,小小旱灾打不倒乌兰人,大家收紧裤腰村里分分还是够吃的,但农庄交上去的粮食就少了点。结果没过几天,一群苏卡军警来到了我们的村子,莫名其妙抓走了村里集体农庄原本干的好好的书记,然后换上了一个莫斯柯来的官员,说是为了提高粮食收购的效率,布列的!我们刚开始竟然都觉得无所谓,换谁来还不是那个样嘛。毕竟收购的要求可是乌里扬诺夫领袖定的,白纸黑字还贴在农庄仓库大门上。谁知道那帮苏卡军警来了后竟然把农庄所有的粮食都收走了,布列的!别说领袖规定要留下的种子,连我们过冬的粮食都被运走,布列的!他们还挨家挨户搜查,谁要敢私藏谁就是反革命分子。布列!”
“你们没有反抗吗?”琼斯问道。
“反抗?新来的那个苏卡书记信誓旦旦地和我们说,鲁斯各地都闹了旱灾,不止我们这一个地方,这一次是为了把粮食收上去到莫斯柯再集中均匀分配,好多人当时信了他,要是乌兰南部那里产量好点,我们说不定能分到更多。我当时就觉得那些有这样想法的人都是单纯的笨蛋,布党也比那些农奴主好不到哪里去。布列的!其实不信也不行,我向来就不信他们,布列的!”一说到军警主人就生气地拍桌子,他至少还有力气生气。
“但那苏卡军警的枪就差抵上老子的脑门了。布列的!果然,粮食收走后,莫斯柯哪里给我们这儿下发过一块面包,西鲁多伯利亚的寒风还差不多。”
到这儿,琼斯差不多明白了饥荒为什么产生,鲁斯联邦建立在废墟上,可以说是百废待兴。在这个时候约瑟夫停止了前任的经济计划,开启了五年计划大力发展重工,向东扩展势力范围,向西暗中对抗帝国,寻求列强好处,向北打败协约联合抢夺东卡累利阿。但鲁斯联邦哪里来钱,高层透支了农业,大量收购出口农产品,换取外汇,为工业化提供资金,集体农庄的低积极性让粮食减产,当地农业脆弱不堪,过量收购让储备不足,随便一场不起眼的旱灾就会导致饥荒。而集体农庄压根就不是琼斯原本想的和合众国差不多的欧文新和谐公社,只不过是为了更好控制农民产生的。
“那你怎么活下来的,这里的人呢?”布洛尼科夫斯基问道。
“我当时信不过那帮苏卡,在地窖里藏了些土豆。布列的!熬的时间比别人更长,我有力气,可以砸开冰块抓河里的鱼吃,其他人,要不就跑了,要不就饿死在房子里……”
“你怎么不去城里,哈尔科夫也不远,那里的供销社不会提供面包吗?”
“哎呀,大兵小姐,我还没说完呢,您是莫斯柯来的吧,路上有没有看到那些收尸人?”
布洛尼科夫斯基想到了那个被噎死的人,点了点头。
“对,就是那帮魔鬼,布列的!简直是畜牲。村子里饿死的人多了,就需要有人去收尸体。布列的!收一具尸体可以去问苏卡军警领200g面包,哈尔科夫那儿的大供销社也就只能满足城市市民和工人最低需求,提供不了那么多面包给农民,布列的!不少人就加入了收尸队,征粮队的那帮苏卡军警为了吃饭也变成了收尸队,但有的时候也没那么多尸体可以收,人却每天都要吃饭。所以一些还没死的人都被装上了车,被活活掩埋,掩埋后甚至可以看到土在那里动,布列的!母亲就差点被他们活埋了,两天前有两个收尸军警趁我在外面砍柴就冲进了我的房屋,母亲虽然走不动路,但还不至于被饿死,他们竟然把我的母亲拖走了,还抢了我的土豆,布列的!还好我反应快,拿起斧子就砍死了一个人,还有一个苏卡军警跑了,布列的!所以我看到你们才反应那么大,我以为他们派人寻仇来了呢。”
“埋活人……”琼斯又一次被震惊了,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收尸人会对倒下的布洛尼科夫斯基感兴趣,还疯狂抢夺,当人挨饿的时候,就会退化成野兽,肆无忌惮地抢劫和杀人,在这个情况下,老人妇女和孩子在没有专门的保护下几乎没有任何的生存空间。
“死亡的人数已经达到了多少?”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老哥,但我肯定的说绝对不少。我们村有一些人在哈尔科夫火车站管理车厢,那些苏卡军警专门调动了50个火车皮做专运,布列的!每天早上从市医院里会集中转运一堆货物,车厢门打开,全都是饿死的尸体!布列的!这些车会直达一个专门挖好的大坑,一股脑全倒进去。”
琼斯做着笔记,另一边的魔导兵小姐已经站了起来,她虽然早已麻木,没有刚开始的那么大的反应,但也不想再听下去了。走到厨房,随便掀开一口锅,似乎没洗,还泛着油光,等等。布洛尼科夫斯基伸出手摸了摸发亮的锅底,这哪里是什么油啊,这下面竟然是一层蜡。看着锅底,似乎映出了自己的脸,骑兵帽上的红星也变成了黑色,她想到了那列火车上那大声喊叫的苦命农民,“幻想破灭了,约瑟夫欺骗了我们!”周围同样遭遇的农民骂着他,说他是帝国主义分子,不是他们真的有多么爱自己的国家,他们是对鲁斯联邦军警的惧怕。
五年计划的宏伟蓝图呢?是那高大的领袖像,还是那极致奢华的国宾馆,领袖的雕像和各处的画报是布洛尼科夫斯基从莫斯柯到乌兰看到的唯一一个一直在笑着,目光坚定看向前方的东西。给乌兰人,不,给鲁斯人画了一个大饼,就算不能完全实现,也不应该变成一个恐怖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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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确定好了吗?魔导兵小姐。”
“确定好了,琼斯先生,这是你的一份,这个是我要带的一份,只不过……”
“嗯?”
“琼斯先生该怎么把这些胶卷带出鲁斯联邦呢?你说过,来联邦的外国记者拍摄的内容都要经过宣传部门的检查。”
“我可以将它夹在领事馆的外交邮袋里,然后寄到联合王国。”
“你们是不是想从哈尔科夫坐火车去莫斯柯啊。”房屋的主人提醒到,“我虽然没去哈尔科夫,但我可以肯定的和你们说,车票不一定能买得到,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逃离这个鬼地方呢。如果真的想走,我建议你们快点,买不到票的话,我知道哈尔科夫的一处地下黑市,平常时候也会去那里买点东西。士兵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在那儿买到票,甚至还有面包,只不过肯定会非常贵,但在这个时候,再多的卢布又能买到什么呢,顶多就是上厕所的手纸罢了。”
“如果这样的话,感谢提醒。”
“其实,我也有一事相求:我虽然私藏了些食物,但也差不多快吃完了,冬天还很长,最近我开始吃马特岑基来给母亲省下食物,她身体有病,不能长时间挨饿。哈尔科夫大供销社每天一大早就有面包发放,我害怕我外出时母亲独自在家有所不测,那些军警都很记仇的,而且面包也只有城里的人能拿到,”说到这里的时候,主人有点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小姐,您是军人,说不定有其他途径要到面包,我把我家里所有的钱都给你,我不需要太多,能领到6块面包就是神明保佑了。”
“没问题的,同志,我拿到的都给你,反正我也不太需要,饿几天也没事。”布洛尼科夫斯基回答道。
“真的是非常感谢,我就知道您和那些苏卡军警不一样!”主人非常开心,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竟然有不少,看来他怎么说还是个中农。“小姐要是不嫌弃,我看后面的河里还有鱼,我待会就去砸冰抓鱼,等你们回来一起喝热汤,人是铁饭是钢,不管怎么样,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干活。”
“您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出发了,再见。”琼斯听到了热汤就不由得让他想起了那碗汤,趁主人不注意赶紧把头扭过去一阵犯恶心。
“再见了,好心的士兵!愿神明保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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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哈尔科夫倒没有那么多阻碍,两人非常顺利的就入了城,却发现,城里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糟糕。房子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来哈尔科夫了,不只是农村,城里也一样在挨饿。在发放面包的大供销社画着领袖带着坚定眼神抱着金黄的麦穗的集体农庄宣传画下,那“加入集体农庄,迎接农村美好新未来”的宣传标语下,已经有成百上千人在等待。
他们无论是来自哈尔科夫周围的村庄,还是城市市民。很多都是直接睡在路边等待终日的,就是为了一小块的面包,琼斯拉住了一个排队的女人,女人说长队2点就开始了,凌晨6点门口就已经水泄不通,而供销社要到7点才开门。排队的人几乎是紧紧贴着前面的人才能保住位置,两人别说排队了挤都挤不进去。
7点整的钟声响起,供销社的门打开,队伍一哄而散,所有人都暴躁起来,他们使出也许是生命里最后的一丝力气向着前方挤,无数双手伸向前方,就像饿了两天看到麦麸等待喂食的鸡鸭,供销社钢铁柜台吱嘎作响。没有人出来分发,军警们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投掷。
当第一块面包被从柜台里扔出,就像火苗点爆了一颗弹药库里的炮弹,随机发生了连锁的爆炸,人们大喊着,哄抢着,排在最前面的人被践踏在脚底,不少面包被无数次踩过又有被无数次捡起,什么兑换卷,什么卢布,谁拳头硬谁最没有底线谁就能吃饱。老幼妇女病残这样的弱势群体在饥饿面前也没有任何的特权,他们被成年男性无情地挤压,好不容易捡到一块面包也被抢夺。在这个时候,人类似乎回到了几千万年前那个弱肉强食的猿人时代。
一群拿枪的军警站在一旁,但并不在意什么的秩序。因为他们是军警也同样是收尸人,有人站着看戏,有人不断地拉扯着坐在供销社旁的人,不少坐着的人一碰就倒了下来,这样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被直接拉上了马车运走,他们拿着枪守在堆满尸体的马车旁,但如果有人想抢夺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然后大笑这这个人的不自量力,让自己又多了200g面包,即是那些个可能是这批尸体的亲人。
不一会儿供销社准备的面包耗尽,大门关闭,但人群还在争夺,大战又持续了一个小时,人群才渐渐散去,供销社前足足有十几具的尸体,有好几个人都是被活活踩死,血液染红了门口的雪,军警们又一次行动起来,非常开心地把尸体都运上马车。
布洛尼科夫斯基这一次什么也没做,凭借自己的实力她完全可以在瞬间打翻那几个军警,但她此刻已经知道现在凭意气做什么都没有用,能做的只有尽力给琼斯打掩护,让他拍下这悲惨的一幕。看来从供销社拿到面包也不现实了,车站就更不用说,排队的人不比供销社少,挤在车站的人少说也有几百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戴帽子的披头巾的,什么都不带的,脑袋就像是田野里的狗尾巴草一样,顺着寒风左右小幅度摇摆。对一般人来说不过是一条铁路,但对这些人来说,这就是生命之路,即使逃难的人中有不少都知道全国现在情况都不好,但却依然想逃离这里。“这是神明在惩罚乌兰人罪孽深重的灵魂。”一个老妇人绝望地叫喊,干枯地像树皮一样的手指在头皮和胸口来回画着十字。鲁斯联邦早就禁止了教会,老妇人这是把儿时的偶像都拿出来了。
看来只能去黑市碰碰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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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志,知道伊万老爷酒店这么走吗?”随便在大街上找了一个市民指了路,两人不由得快速向前,就在走过两个街口,准备进入一个无人的巷子的时候。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嘿,朋友,有当天离开哈尔科夫的火车票吗,我这里有金银,手表和面包交换。”
布洛尼科夫好奇地转过头,一个披着黑色雨披的男子在街角向着他人问询着,面包和火车票在这里全都是炙手可热的物品,这一次直接搭上了琼斯。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联邦便衣军警,但憔悴的面容,无神的双眼和单薄的身躯似乎没办法和那些圆润的军警相联系。
似乎是感受到了布洛尼科夫斯基的目光,男子转过头去,看到了魔导兵小姐头上戴着的布琼尼骑兵帽吓了一跳正要转身,却被布洛尼科夫斯基一把抓住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