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不过如此,大姐声音尖锐,秋莲听此叫唤,原本疲倦的精神一下子紧绷起来——这是个难应付的茬。她连忙赔笑就要走出去将其拉走,大姐不顾秋莲打手势要她安静一些的举动,对着窗户里边努力叫着,说秋莲何时何地还和自己说了话,如何如何不见了人,待她何时何时发现的,她带了几人几人如何的找,找了多久流了多少汗,嗓子喊得生疼,鞋子磨破多少程度都说得一清二楚。
不仅如此,要将秋莲多次走神离开大部队,哪怕只是几分钟的事情也罗列出来,一来要训斥一顿二来也实在是担心秋莲的安全。秋莲一把抓着大姐的手,眼神恳切,“我没事,夜深了不好走,留宿了一晚。让你们操心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改日我请你们喝糖水。”
果不其然,这大姐一声叫喊下,一同出发的女眷们几乎都围了上来。有些手里还拿着篮子准备出去买菜,渐次也不免近来看一眼。她们见到秋莲都安然无恙,担心的心变成了嫌弃的口吻,异口同声都说秋莲好不会做事,即便是要留宿,觉得走不动道,也应该捎个人说一声云云。
秋莲想起夜晚之事还一把冷汗,不敢细想更不可能将其告诉众姐妹。大姐见她脸色疲惫的异常,寻常熬一晚也不见得虚弱成这样。不过人已经回来便也没事,主动招呼大家都离去,各自做活。秋莲再度感谢上下,并再次承诺下回一起喝个糖水云云,众人抱怨也随之消散许多。
那几个平日里说话最多的还是不肯走,关心最多当然最多抱怨,她们执意要问出一个原委,出于好奇八卦也有关心之意,具体得看这件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秋莲心中知道这几个姐妹并无坏心,紧绷的神经也渐渐地松弛下来,有些疲倦。问一句,支支吾吾也说不出大概,只说脑袋疼
宝儿忽然大哭的声音让秋莲稍有放松的心境又紧绷到了极限,众姐妹也跟着秋莲跑进屋子,只听得宝儿大喊大叫哭个不停,只是没有醒来。几人笃定更是出了大事,围着两母女七上八下要问出实情,秋莲被烦地大吼一句:“给我出去!”
秋莲是个性子比较软的,从未见过她如此动怒,几人觉得触之逆鳞又觉得强逼人说事确实不好,几人面面相觑准备走开。这时宝儿也不哭不喊了,众人说着一些下台阶的话,最后秋莲道歉一句,“我好累,请各位见谅,我改日——”
“哎呀,你怎么才回来?看把你婆娘累的!我都看不过去了!!”一个姐妹大叫一声。秋莲坐在床边已经没有力气,她缓缓转过身去,众人的身影将视线遮挡住,她努力想看到来的人。缝隙之中,发现自己的男人正在张望着里边,眼中满是惊喜。
众人以为秋莲欣喜至呆滞,却不知她心中的恐惧到了极点,肌肉的抽动迫使她苍白地笑了笑。“我回来了。”男人开口道,他声音有些嘶哑,看着体肤还是健康的。秋莲已经站不起身,众姐妹见此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又说改日再来,今日道歉之类的,都很识相纷纷走了出去。她们走时七嘴八舌,都议论秋莲的反常。
昏沉的脑袋和疲惫的双眼捕获到的画面,一切突然的发生,消失和出现,总让秋莲觉得这是一个沉重的梦,至于醒来的代价是什么,是不是还被扣押在寺庙之中,安安静静就能让自己的孩子死掉... ...想着想着,秋莲有一股念头,她宁愿这美梦再也不要醒来 。
这是事实,她男人还活着。
男人将秋莲揽在怀里,眼睛看向宝儿,他安慰道:“辛苦了,我离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回来了?”秋莲将其紧紧抱着,呜呜哭着,环抱中的体温和她习惯的气味都让眼前的人具象化起来。
她男人要解释什么,却也知道自己离开那么久对于秋莲伤害巨大,他有些哽咽地说道:“你辛苦了,我在码头留了字条,你没去码头找我吗?”
秋莲心中猛然一震,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一般。她似乎早已对身边亲近之人毫无征兆地离去习以为常,但每次遭遇这样的情况时,内心深处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曾经,她目睹着父亲、母亲、亲戚以及姐妹们一个个离她而去,每当有人消失不见时,她都会像受惊的蜗牛一样,迅速缩进自己坚硬的壳里,拒绝去探寻事情背后的真相。她痛恨自己如此软弱无力,无法面对现实,更无法承受那个可能由自己造成的残酷事实。
每一次回忆起那些失踪的亲人,秋莲的心如刀绞般疼痛。她深知自己内心的恐惧和不安源于何处,但又无力改变这一切。她宁愿选择逃避,将自己封闭在一个狭小的世界里,也不愿去触碰那令人心碎的真相。可无论她如何躲藏,那个深埋心底的秘密始终如影随形,时刻提醒着她过去所犯下的错误。秋莲感到无比痛苦和自责,却又不知该如何走出这个困境,找回真正的自我——承认这一切都是源于父亲。
“辛苦了。”她男人安慰道,又说,“不是我突然走开故意不回家,是锐北寺方丈找我——”
话还没说完,秋莲整个人像受惊的小兔惊愕不已。“他找你?为什么找你?找你做什么?你有没有事?他说了什么?你都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