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板坡面障碍技巧的这枚金牌对于中国单板滑雪来说意义非凡。铺天盖地的宣传与报道,一夜之间,仿佛使得单板滑雪从一项小众运动变得人尽皆知,杞无忧本人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度。大量的采访邀约蜂拥而至,队里几经斟酌,最后只给杞无忧接了几个官媒的采访,其他的都要等到大跳台比赛结束再说。
夺冠后,杞无忧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庆祝,坡障决赛结束的一周之后,就是大跳台预赛。第二天下午,他就匆忙从崇礼赶往北京首钢园,再次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中。
大跳台公开训练日,总局和冬运中心的几位领导亲自到场观摩杞无忧的训练。前来拍他的媒体也更多了,几乎要挤满整个媒体区,期待杞无忧在大跳台上夺冠的呼声越来越高,好在有徐槐帮他隔绝外界干扰,让他专心准备接下来的比赛。
大跳台资格赛的赛制与决赛相同,共有三轮滑行,取两个不同方向的最好成绩相加作为最终得分,这给了滑手更多试错的空间。
2月14日上午10点,首轮资格赛在北京首钢大跳台“雪飞天”正式开始。
矗立在群山之间的大跳台雄伟壮观,一旁灰色的冷却塔上印有冬奥会会徽、奥运五环与beijing 2022的标志,整体设计充满了现代感和工业化元素。
杞无忧排在第十位出发,这个顺序位于中间,不早不晚。
他横板站在出发台上,抬头晴空万里,低头白雪皑皑。
转播镜头扫过对面的看台区,乌压压坐满了人,观众们手里挥舞着国旗,还有一些人高举着杞无忧的应援牌。杞无忧的领队、教练、队友以及队里的工作人员,也全都来到现场为他加油助威。
“他的最终得分是——82.46分,哇哦,很不错的分数,”解说员念完上一位选手的分数,停顿了下,“下一位即将出场的选手是……啊,我听到大家的欢呼了,没错,他就是中国选手杞无忧!”
大屏幕上出现了杞无忧的背影。
他换回了他的标志性黑色滑雪服,但并非纯黑色,手臂与大腿外侧有湖蓝色的色块,外面套着一件宽松的号码衣。
与坡面障碍技巧的号码衣相似,湖蓝色与白色渐变,上面是奥运五环,下面是beijing 2022 的字样以及号码。
风声猎猎,号码衣衫灌满了风,被吹得鼓起。
镜头切换到正面。雪镜遮挡住杞无忧的眼睛,即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能感觉到他站在赛场上的冷静和沉稳。
“他已经站在出发台上做好了准备,不过这会儿的风有点大啊,希望不会影响到无忧的发挥。”
比起下雪,赛场上的滑手更害怕的其实是刮风。
雪会无差别地对每个人造成影响,而风却是一种变数,谁也不知道下一刻风会往哪个方向吹,又会吹多久。也许你滑下去的时候风往雪道上吹,落地时又会往反方向吹。
前几位出场的运动员中,有四位成功完成了1800的a类动作,表现非常出色,给后面出场的选手带来了相当大的压力。他们的得分都在80分以上,确保了一轮的有效得分。滑手在前面越早成功,到后面两轮的压力就会越小。
徐槐和杞无忧原本的计划是第一轮跳反脚1800,先稳定一个b类动作的得分,后两轮再根据其他滑手的表现调整自己的难度。
可面对这样的大风天气,别说上难度了,只要能在雪面上站住就是成功。
第一轮,稳妥起见,杞无忧选择的正脚外转三周偏轴转体1620的a类动作,成功落地,但由于难度系数不够,仅得了73.25分,在所有出场的选手里位列第八。
得分一出,全场哗然,看台区的亲友团也坐不住了。
“哎,分有点低了,a类动作应该跳难一点的……”王飞跃不太清楚这是不是徐槐的战术安排。
“可能是风太大了影响发挥,所以他第一轮想稳一点,先确保能成功落地吧。”宋也说。
受天气影响,后两位上场的选手也都没有挑战更高的难度,其中一个落地摔倒,最后的分数还不到30。
不过这阵风似乎很快就刮走了,接下来上场的选手又开始轮番挑战1800甚至1980。
“下一位上场的选手是昆腾,这是一位我们非常熟悉的运动员,人气很高。他今年33岁,在单板滑雪的赛场上可以称得上高龄。在他的职业生涯里,一共参加过36场世界杯,拿到过16枚奖牌……”
昆腾也出现了失误,从起跳开始,他的空中动作就没有控制好,旋转失衡,空中姿态发生变化,落地时雪板呲雪严重,没能站稳。
属于重大失误。
第一轮滑行结束后,杞无忧的排名掉落到第十四。
“刚才的风的确对无忧产生了影响,在这种情况下,降低难度是最稳妥的选择,”公布完名次,解说员又说道,“不过没关系,无忧的实力远不止于此,他在为接下来的两跳保存体力,让我们继续期待他接下来的表现!”
第二轮,杞无忧跳b类动作,正脚变反脚,转体的方向也发生变化,总体难度提升。反脚内转1800,后手抓前刃indy抓板。
落地也稳住了,分数上了80分。
这一轮滑行,其他人都拿出了更高难度的动作,思文和今井野都成功完成1980,位列前两名。两轮滑行过后,杞无忧总分排名第十。
到了第三轮,杞无忧放手一搏,再次挑战第一轮的a类动作,想把a类动作的得分提上去,他将旋转度数提高到1980,冲击更高难度,然而落地时出现问题,落地点过低,重心过于靠后,没能站稳,摔倒在着陆坡上。
候场区,徐槐攥紧拳头,浑身僵硬,紧张到了极点,直到看见杞无忧从地上站起来,一颗心才颤颤巍巍落地。
他松开手才发现,手心不知何时被指甲用力掐出了红痕。
大家都以为,杞无忧完全具备冲击最高领奖台的实力,一定可以轻轻松松进入决赛,然而他在资格赛上的表现却令所有人为他捏了一把汗。
解说员也是如此,经过刚才的大起大落,他声音有点蔫:“最后一轮的得分是无效分,无忧前两轮的总分目前排名第10。这个名次虽然比较靠后,但后面的滑手应该不会对他产生太大威胁了,他还是很有希望进入决赛的……”
最终,杞无忧以第10名的成绩有惊无险地进入了决赛。
时间很快来到决赛日。
大概是昨天的资格赛给人的落差感太大,今天的解说员明显佛系了许多:“单板滑雪大跳台在平昌冬奥会时才刚被列入比赛项目,而那年并未有中国选手获得参赛资格。如今,杞无忧作为唯一的一位中国选手站在了北京冬奥会的赛场,这本身就是历史性的突破,无论他今天表现如何,能站在这里就已经是胜利者。”
“说得好啊!”王飞跃深表赞同,“无忧今天第三个出场,马上就轮到他了,紧张死了啊啊啊啊!”
“闭嘴!”领队表情冷厉地瞪他一眼,实则心里也紧张得不行。
“我觉得无忧第一轮必须要拿出1980确保难度系数,这样后面两轮的压力才会小一点。”江晨曦说。
当杞无忧站上出发台的那一刻,台下所有人的心都为他牵动。
杞无忧自己却感觉不到任何紧张。徐槐张开双臂抱他时,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中却流露出柔软与坚定,两种情绪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他深深呼了口气,调整自己的呼吸,身体微微前倾,集中精力,肌肉紧绷,准备出发。
身体向左转动,雪板方向由横变竖,右脚在前,杞无忧沿雪道直冲而下,向跳台滑行。
飞出跳台的瞬间,他前腿蹬直,后腿收紧,双手抓住板尾,身体沿斜纵轴迅速转动,一周、两周、三周……直至五周半!
偏轴转体1980!
他动作舒展,身形优美,几乎从起跳开始就一直抓住雪板,在空中呈现出像箭一样的姿态。长到不可思议的滞空与抓板时长。
高大挺拔的身影逐渐下落,在现场观众们的惊呼中轻盈落地。
观众席顿时欢呼雀跃,掌声雷动。
“好!这才是杞无忧的真正实力!”解说员狠狠松了口气,“他没有任何迟疑,非常自信,敢于做动作。”
板刃轻扫过雪面,杞无忧停在围挡前,摘下雪镜,露出漆黑如墨的眼睛。
这一跳最后获得92.30分,目前排名第一。
“第一轮奠定好优势,后两轮只要稳定发挥就可以,相信无忧一定可以做到!”
下一位出场的选手是加拿大滑手克莱曼,虽然与他的队友昆腾相比,并不是那么全能,但也是一位驰骋赛场多年的老将了。
他的第一跳也直接挑战1980,成功落地,只不过抓板难度略逊一筹,最后的得分没有超过杞无忧。
在他之后,思文、凯恩、今井野和另一位日本选手也相继完成了1980,除了思文完美落地,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地存在一些瑕疵。最后也只有思文的得分上了90,仅比杞无忧低了0.6分。
第一轮比赛结束后,杞无忧以微弱的优势位列第一。
“sven今天的状态不错。”候场区,徐槐和挪威队的总教练、也是他曾经的教练詹姆斯聊天。
“yoyo今天的状态也不错,”詹姆斯看着他,眼神柔和,“但你好像很焦虑。”
“对,”徐槐无奈地笑了,“我比yoyo和sven还要紧张。”
“资格赛时,第一跳让yoyo跳16是你的主意吧?”
“嗯。”徐槐点头。
“我认为,他当时完全可以跳18。”
“当时风很大,那太危险了。”
“的确危险,但每场比赛都是在冒险,不是吗?”詹姆斯拍了拍徒弟的肩膀,“你太在意yoyo了,这偶尔会让你失去应有的判断力。”
徐槐站在原地沉思了好一会儿。
第二轮比赛开始前,杞无忧和徐槐坐在候场区的角落,低声讨论下个动作跳什么。
“跳18?稳一点,”杞无忧想了想,“第三轮我可以再上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