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宁:“……嗯。”
她转过?头,却见大师兄抬手,毫不费力地捏起了黑雾的衣角。
容诀的脸色依旧苍白,流露出了几分病态,可他?的动作却如行云流水般游刃有余,眉目间也悉数是从容与温和。
“你、你……你不是容诀。”
黑雾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但?又似乎没有,整团整团的发着抖,颤颤巍巍的似乎要散开,但?又被容诀禁锢着,全然无法自由。
“清珩剑、玉容花……你是容清珩!你是容清珩对不对!”
容诀耐心地纠正:“已经没有清珩剑了,我现在有的只是宁宁剑。”
流光仙长露出了胃疼的表情,凑到了桑宁宁身边,小声道?:“徒儿,等出去,你就把他?那把剑没收,送给为师如何?”
桑宁宁毫不犹豫道?:“好。”她道?,“只要……你们都还在。”
流光仙长微怔,继而抬手拍了拍桑宁宁的肩膀,大笑?道?:“没这么?糟。”
他?看向前方,口中道?:“宁宁,还记得勾魂引么??”
……
惨叫声骤然响起!
容诀将那团黑雾凝固在了一处,漫天的黑雾几乎遮天蔽日。
这股怨气浓郁到几乎可覆天地,决不可流入红尘人?世。
若是按照最初的计划,容诀本不该管的。
怨气涌入人?世间,但?凡心有所怨之人?皆会?被影响,继而被吞噬消除,从此以后,世间就会?成为他?所希望的、最简单干净的模样。
众生在下,皆为傀儡。
但?现在……
容诀眉眼掠过?另一边,极淡的眉眼中却落下了不合时宜的浅笑?。
红尘虽坏,但?也算多彩。
她本该就拥有最璀璨的色彩,而不该被困于身侧一隅,从此之后成为他?人?掌中物。
谁都不行。
连它?自己也不行。
于是那些黑雾,在下一秒倏地散开,悉数涌入了容诀的身体?。
流光仙长叹了口气,带上了另一个后辈,悄无声息地退开。
桑宁宁注意到了这一切,但?她并没有丝毫退缩,只定定地看向容诀。
她道?:“师兄也要抛下我么??”
容诀怔了一瞬,笑?了笑?:“宁宁,你可还记得你曾经的心愿?”
心愿?
桑宁宁:“我……我说过?想要站在高处。”
“还有呢?”容诀态度温和,眼神如化开的春风,浸满温柔。
望着这样的容诀,桑宁宁张了张嘴,眼神错开了一瞬。
她知道?大师兄在问什?么?。
桑宁宁低声道?:“我还想,杀尽天下怨魂。”
“现在,我就是这世上最大的怨鬼,也是你要杀死的最后一只怨鬼。”
容诀微微一笑?:“众生之道?,在于予万物一条生路。你杀了我,大道?既成。”
桑宁宁攥紧了手中的剑柄:“大师兄,你不用怨气,我不用灵力,我们就如以前那样,用剑法比一场,好不好?”
容诀包容一笑?,眉眼弯弯:“好。”
他?知道?,若是比试只有一种可能。
她赢,他?输。
因为他?已有了作为一具骸骨不该有的软肋,而她却没有。
她也不必有。
容诀想,若真让他?成了怨鬼之尊,从此操控天下万物为傀儡,那在他?安排的人?生里,桑宁宁必定是风霜不侵袭,月辉落满身。所念者若有离别意,他?日定有归来时。而她这一次,只需要快快乐乐、毫无阴霾的活着,便可以了。
可是容诀又知道?,桑宁宁定是不愿如此。
她从不是一株需要旁人?精心呵护的花草,也不是那些被圈养起来逗弄的宠物。
容诀无声地叹了口气,旋身错开桑宁宁的攻击,轻轻喘息。
如果硬要作比,那么?她该是一只青鸾,合该翱翔晴空,风雨亦不能阻。
只是他?知道?,任何一只青鸾——无论是他?幻化而出的,还是真实?存在的那些鸟儿,亦都不可与她比较。
桑宁宁握着剑,望着容诀,心头没有半点松快。
她的那四套剑法和反势已然马上要悉数使出,唯有……最后那一套。
月鸣长生的剑招反势,她一直未曾掌握。
阴诡昏暗的树林里似乎陷入了寂静,随着桑宁宁的这一剑落下,一道?温柔的亮光生起,这道?亮光不似日光那样明亮耀眼,反而更像是一道?皎洁温柔的月色,在亘古中无声的诉说着人?世别离,却又不容拒绝地将世人?笼罩。
“月鸣无生。”
容诀咳嗽了几声,而后扯出了一个笑?来。
他?的身形已经有些不稳,周身都在向外溢出些怨气,可声音却依旧温柔。
容诀抬手挡住了桑宁宁的攻击,温声道?:“你用这一招,比我当年还要好。”
“只是这样,还不够。”
桑宁宁嘴角小小的扬起了一个笑?。
“你错了大师兄,这不是‘月鸣无生’。”
剑势陡然翻转,在容诀惊讶后,悉数是赞叹的目光中,桑宁宁紧绷的神情变得松弛了许多。
她看着容诀的身影消散,桑宁宁低下头,望着手掌中的玉容花,轻声道?:“这一招叫月鸣,长生。”
在她的剑下,活人?怨鬼死伤许多。但?无论是人?是鬼,死去的,永远不会?是她的大师兄。
方才流光仙长就曾提醒过?她,可用勾魂引留下魂魄一缕。
但?是桑宁宁还有更好的法子?。
她修众生道?,她的剑招反势可以让已经碎裂的小风铃重新变成玉容花,而这上面还有大师兄的血——
那,为何她不能直接用这样的反势,勾起大师兄的魂魄呢?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极容易被他?人?所攻讦,弄不好也会?酿成大祸……但?桑宁宁有把握。
于是她这样做了。
也成功了。
最大的怨气已然解决,离恨天境的半空中浮现出了金光闪闪的出口。桑宁宁看向那些立在出口处,拼命朝自己招手的同门友人?,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她低下头拾起了地上的木剑,轻声道?:“大师兄,我们回家。”
在桑宁宁手中,那把被称为“宁宁剑”的木剑,亮起了一层小小的光芒,犹如鸾鸟落下后,终被人?借住的尾羽。
一剑红尘,一念喧嚣,纵然昔年桂花载酒已逝,但?日后,还有许许多多的岁岁年年。
朝朝暮暮,与你共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