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窗竹影落,东边的明窗和竹林成了隔绝人眼的翠障和浮岚,连浓绿深处的蝉鸣声都在骚乱人的耳目。
君亦止长眸深锁,脸上神情依旧凝肃,甚至来不及松弛半分,怔怔看向窗外隐隐绰绰的身影。
他胸口急跳无章,一颗心紧张得仿佛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分明急迫万分,手心却发凉,迟滞地迈不开腿。
见他蹇缓得像个七旬老人,阿兆炮仗一般的性子,到底忍不住。
脱缰马儿似的几步走到窗边,哐啷一声拉开半掩的窗牖。
一张流泪的美人面倏然而现。
“夫人!真的是你,你终于醒过来了!”阿兆笑颜大绽,心道今日真是个好日子。
“阿......兆......”昏迷太久,云乐舒发音凝涩,费力唤出阿兆的名字,眼眶里不住地滑下泪珠,后来再说不出话,哽咽着扶住窗沿,身子颤巍巍地立在风里,绸衣飞舞,衣带飘扬。
哪怕病容难掩,也是仙姿佚貌,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带往天际。
莹莹泪光,满是阔别重逢的欢喜,虽然唤着她阿兆的名字,却是直直看着她身后的君亦止。
阿兆悄默让了让,扯了扯信使的袖子,二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识趣退下。
阿兆勾唇笑:夫人脸色太差,扶住窗沿的手亦是虚软无力,要主子扶一把才行呢。
把人交给主子,是最放心不过的,她呢,便下去准备沐汤和餐饭,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归居所有人!
“你终于肯醒了......”男人如梦初醒,终于露出笑颜,晕红的眼尾上扬,蕴情意万千。
邻街有车马人声依稀入耳,院中莺啼啁啾,水泉叮咚,似云外之音回流耳道,云乐舒腿脚虚浮,泪眼朦胧,只痴痴望着眼前那张挚爱之人的面容。
那从来只借他人面目出现的一张脸,如今本本真真地出现在眼前,叫她一时看傻了。
看不清、辨不清、听不清。
梦境与现实交替在眼前浮现,界限模糊难辨,她除了流泪,竟不敢伸出手去,去确认这虚实不明的一切。
门扉被君亦止鲁莽推开,响声如雷,震得她心神一颤,泪珠抖落眼角,宛若一株楚楚可怜的雨后海棠。
男人身上特有的佛手柑香气沁入鼻间,她被轻轻地搂入怀中。
香气受体温扩散,细嗅之下,隐隐闻得一丝红莲宿蕊的淡香。
两具身体紧紧相拥,暗香濡染,温度相侵,她慢慢拾回了昏迷时的记忆。
记忆零碎,却足矣将她拉回现实。
她没有死——
察觉怀中人余力不支,君亦止将人抱起回到房中,将人安置回床上,待要起身,云乐舒却轻轻抓住他的衣襟,嗫嚅道,“别走......”
他依言坐下,仍把她抱在怀里。
本以为她紧接着会说些什么,却只等到风吹竹叶的飒飒之声。
长眉微蹙,他眸中蒙上一层霾色,担忧问道,“昏睡近两个月才醒过来,身上可有哪里不适?或者先用餐饭,你饿了吧?”
她摇头,柔荑攥着他襟口,垂下眼睫,将脸轻贴在他胸前,似乎只有他身上的温度才能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像......做梦一样,睁开眼时,这屋子很陌生,我以为又入了另一个梦里,梦里还是只有我一人......但窗外的吵扰又是那样真,我走出去......想瞧个真切,就听到了你的声音......”
修长的手臂探向床头,君亦止取了一盏温度正好的豆蔻水,捧到她面前,他知她心情尚未平复,声音愈发温和,“声音都哑了,润润嗓......”
她接过,低头啄饮一口,听见他接着说,“这回瞧真切了,不是梦,梦里的人不会抱着你,不会同你说话,更不会给你倒水,舒儿,以后再没有什么阻挡得了我们在一处了。”
他的目光自然落下,瞧见她那因为苍白过度而血管分明的手忽然一滞,旋即松开了他的襟口,不自在地抚向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