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帖子。”徐既明说罢,从袖口抽出一张平平无奇的帖子,与以往请帖无异。
苏氏接过细看,何家下的贴,宴席设在清湾镇的鹿鸣酒家。措辞谦虚周正,实在没什么特别。
苏氏琢磨半晌,略微歪着头思量着说:“鹿鸣酒家,清湾镇……这谁跟我提过……”
徐既明抬眉趋前,还未细问,苏氏已轻轻拍了下桌子恍然道:
“宋掌柜也收到了!”
本来屋里就他们二人,苏氏声音虽不高,这一惊一乍的,倒是唬了徐既明一跳。习惯了老妻雷厉风行的脾气,他也不以为意,只等她细说。
“也就是昨日,我往咱们铺子里盘账,我娘家的宋掌柜特特找到我,说收到清湾何家一张帖子,”
说及此,苏氏自己也笑了笑:“宋掌柜是个谨慎人,说平日里与何家并无生意往来,这帖子大抵是看在咱们徐家要与何家结亲的份上送来的。不知该不该去,若他去合不合适。”
徐既明听完,心里模糊有些方向了,赶紧问:“你怎么回他的?”
苏氏白了他一眼:“我这人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紧跟你的步伐?”
徐既明也笑。这些年,他与老妻不说琴瑟和鸣,也是夫唱妇随。
任凭外头风雨飘摇,回到家来肯定身心熨贴。如今大患算是了了,在家的日子只有更为舒心。
“我仍是那句,回去与我家老爷商量商量。”苏氏紧接了一句:“这宴请,有内情?”
徐既明皱着眉嘀咕:“也不知我猜得准不准。”
抬眼见苏氏眼巴巴地看着他,便侧着身压着声音说:“这几日,你发觉了吧?广南路的各色货物价格飞涨。”
“可不是!我想着今年年礼要好好打算,可看了一圈,贵得咂舌。便是入冬的丝棉、毛毡和皮货,贵了几倍不止!对了,便是那些日常吃食,我听厨房魏妈妈都抱怨贵得很。”
徐既明点点头:“这便是了。按理说,这东西都是慢慢涨上去的。又没战事没天灾,哪儿有几日之内翻几翻的道理。”
苏氏眨眨眼,像是懂了:“这后面……?”
徐既明点点头,又摇摇头:“后面的手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能不能稳住。”
苏氏歪着身子想了想,点头:“这何家,要说广南府的藏粮大户,还就数他们家了。咱们徐家,我娘家,那几张盐引也够了。”
徐既明笑了。他们夫妻二人,没有琴瑟和鸣的风雅,但绝对夫唱妇随!
苏氏再琢磨了会,问:“除了米粮,盐,还有哪一行要入手?”
“只怕,还得打听打听。”
“米行周掌柜跟咱们宋掌柜交好,要不,让宋掌柜私底下问问?”
徐既明颇为犹豫:“这事可不能声张。”
苏氏立刻明白。想联手把物价打下来,这排兵布阵的事,怎么能走漏风声让人先机。再说,米行那个周掌柜在不在邀请之列,她也不清楚。
“过日子,不外乎‘吃穿住行’几样……”苏氏掰着手指边想边说:“这穿……”
徐既明眼睛也亮了。布料行!
“夫人真乃神机妙算!”
苏氏白了他一眼:“当年做生意你便不如我。”
徐既明毫不在意:“所以呀,只能死读书才能娶到如此贤妻!”
苏氏也笑着轻轻啐了他一口。这时林嬷嬷打着帘子进来摆饭,两人也住了声。
广南府城西。
林花住的院子不大,才两进。
不多时,沈了了便来了。
进来脱了斗篷,递给翠喜。翠喜本就不多话,接过去转身出去备茶水点心。沈了了赶紧地嘱咐:“可别备多了,我这几日辟谷呢。给你家姑娘多拿点儿。”
林花等她一说完,立刻接话:“怎么?又胖了?”
说得沈了了无限惆怅:“现如今,是吃进去一口便能长出二斤来,倒是一点儿不浪费。”
翠喜抿嘴笑。
等翠喜走远了,沈了了扭头跟林花说:“翠喜多大了?看着越发水灵灵的。有什么打算没有?”
林花瞪了她一眼:“你道人人都想进花楼?”
“瞧你说的!花楼是什么好去处,但凡有别的法子,哪个姑娘要往那儿去。”沈了了急急呛回去:“我不过白替你操心。女大不中留!”
林花手里顿了顿。翠喜多大了?十三四了吧?是该打算了。
随即丢开这个念头,如今多少事呢。料理好了再替她操心。
她将手里的帖子递给沈了了。
“清湾镇,鹿鸣酒家……这帖子都给出去了?”沈了了扫了一眼问。先头要下这个帖子,她们都是知道的,还帮着大哥参谋了请哪几家。
“给出去了。回了话,或者递了话能来的,还差一家。”
“谁?”沈了了下意识问完,自己紧跟着叹气:“布料行吴大掌柜?”
林花无奈地点点头:“这布料行在咱们广南路可没什么根基。吴大掌柜自己都是秀州华亭人。”
沈了了褪了手腕上的珠串,在掌心摩挲:“他们这布料行的行首,每三年一换,个个不曾多待些日子。跟这广南城,真真没什么牵连。”
两人相坐无言。翠喜端了两碗七宝素粥,一小碟子咸酸,另有一碟上放了三四个小巧的鱼肉馒头,特摆在林花面前。
沈了了拿帕子净了手,抬眼看了看林花面前的鱼肉馒头,到底有些饿。便也拿着调羹啜着粥喝,辟不辟谷的,不过说说而已。
无论林花还是沈了了,都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是这宴席布料行的事,两人都无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