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魏王别业的九曲桥上,孤翠亭中。
入夜,赵修平与谢宏道相对而坐。
湖中荷花落尽,荷叶日渐凋零,可错落有致倾斜身姿的残荷,在这褪尽暑热的广南路,深秋弦月里的冷清萧条倒显得风韵无穷。
“谢长史,离咱们上一回这么喝酒,心境大不一样?”
赵修平的话尾微微上扬,似问非问。
“心境说不上,但这酒,”谢宏道笑答,指了指他们面前的一坛子骨玉泉:“倒是能尝出味道来了。”
赵修平了然地点点头:“一方水土一方人,这酒初入口虽淡,后劲却大。”
两人便这么说着酒却又不止于酒地将半坛子喝完,谢宏道才扯了一句:“这高辛,还有他那二当家的,可真有意思。”
赵修平倒酒的手顿了顿。
今日高辛来王府他是从陈予望那儿知道的,可他一直在琢磨陈予望怎么将王爷见谁了解得这么清楚,并未将高辛的到来放在心上。
林花投靠,其实便是她身后的高辛一干人投靠。他来一趟,并不算大事。
喝完了杯中酒,赵修平才接话:“此话怎讲?”
他与谢宏道的每次见面,从来没避过人。谢宏道能说的,必定是王爷想让他知道的。至少,他知道了无妨。
“高辛原姓林。”
听谢宏道如此说,赵修平眨了眨眼,走了歪路做了匪,改名换姓也是常事。
“这林姓出于子姓,又称帝喾高辛氏之后……”
赵修平试探着接话,见谢宏道抿了口酒轻轻点头,便继续道:
“到底是读书人。”
才说罢,赵修平自己哂笑着摇了摇头:“他若姓林,跟林花同宗?泉州的?”
“倒不是,他实则是潮海这一支的林氏。”
谢宏道低声回道,话里无限感慨。
赵修平捏着杯子半晌,也叹了一声:“怪道外头盛传林花为‘潮海林氏’。”
林花是这位潮海林老大的岸上操手,被传为潮海林氏,既有族老的授意,恐怕也有这位林老大的纵容。
赵修平刚要侧着身子喝酒,似又想起什么:“他们那个二当家,姓戚?”
“可不是。”谢宏道的声音里都快沧海桑田了。
“嗐,这事……嗐!”赵修平也忍不住长吁短叹。
他记得当时二位入王府别业,这个戚季可是有名有姓有案底可查。
此人跑到海上,还不是因戚姓与林姓械斗?
可最后,死里逃生的一条路是林姓给的,又和林姓做了拜把子兄弟,配合默契彼此无间,成为海上一霸。
真是世事变幻!
谢宏道倾身上前:“先生有所不知,这个高辛,也就是林老大,还是宣平二年的举子。”
清贫人家考上举子,不说天纵奇才,总是天资卓越了。
赵修平从惊叹变为佩服:“宣平二年,一场事,误了多少人。这般能屈能伸,是个大才!”
既而压低声音问道:“这些,都是今日他来禀明的?”
谢宏道皱着眉:“先生知道,自他们上回之后,遵王爷吩咐查了许久,都没能将高辛的身份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