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和与柳涵听已经被逼迫到石室的一角,伤势让两人的应对逐渐迟缓。这也是靳天羽曾经算计郢君的手段,逐渐蚕食,让强敌削弱致死。
而靳天羽读着那部竹简,心中逐渐的生出了许多想法,他不由自主的说出声来:“这是兄长你写的吗?这应该是引人成仙的典籍,为何会是你所著,实在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靳天羽连连惊叹了两句,忽然听闻石室之中有人说话的声音:“的确不可思议,天羽,这就是为兄所著,当初你心有杂念,暗中算计我的屏岳山绝学,如今虽然世事变迁,却更加印证了当初师父的抉择没错。”
“什么?你没有死,你到底在哪里?”靳天羽听到了北天神枭的声音心中惊怕,当即在石室之中四下观望,寻找对方的身形。不多时靳天羽的目光落在了那具石案后面的枯骨之上。他一见到那具枯骨,不由得一声冷冷的嗤笑:“你看来已经死了啊,还在这里吓唬人呢!”靳天羽似乎没有好气,从肩與上跳下来,走到那石案后面,将那具北天神枭的赶尸一下提了起来,那具干尸似乎死了很久,一提起便瞬间化作飞灰,从衣衫之中脱落出来,就只剩下一套衣服在靳天羽手中。靳天羽冷冷一喝:“装神弄鬼。”
这时候石室之中北天神枭的声音再度响起:“想当初,你我到叶阳镇寻找棋子,你年纪尚幼,我把你安顿在那猎户人家,若我出事你便独自上屏岳山,可惜你却违背诺言,擅自盗走师尊的羽扇,从此之后你仗着这一把神兵利器和自身修为逐渐在江湖打下名堂。而我的幸运在于,那猎户四岁的儿子,竟然是一个悟性极高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年,如今他已经把我所有领悟尽数学会,还在江湖之中得到了如此多的神功相助,为师深感欣慰。看来屏岳山的考验,真是名不虚传。”
李小和朗声接道:“师父,只不过小武她没有逃过此劫,葬身孤竹。更何况如今天下人少有人认同侠义之道,弟子我…”李小和神情沮丧,露出失落之色。
靳天羽此时也放弃了对李小和的围攻,一群手下开始寻找那北天神枭身在何处。忽然间听闻空中朗声大笑:“莫要找了,我就在这里。”众人循声望去,但见水池中央垂天而下的帘幕之上映出一个巨大的人形,足有十几丈高,头顶直接顶到了石室的天棚。靳天羽看到这诡异一幕,也连连后退,将羽扇挡在身前。
那人形继续说道:“小和,无需伤心。天地大道,乃是超脱万物之道,你能领悟说明你与众不同,超出凡夫俗子。否则天下人皆知侠道,皆为侠道,那这世间便也就不需要侠道了,也不会以侠道为珍惜贵重了。故而大有若无,大贵实轻,方可传扬万世。所以你刚刚所言甚合我意,这世间行侠义之道,必须以极侠之心驾驭,无论外物如何,我必坚守内心所笃。”
北天神枭之言,让李小和重新又拾起了当年的赤子之心,少年情侠的幻梦。这许多岁月之中,一个人被江湖的尘埃逐渐浸染,大多如程桐一般将自己浸入了堕落和悲怆的命运挣扎,或许他也不愿意成为一个唯利是图的人,他也无数次在内心的痛苦中渴望挽回当初的纯真灵魂,只不过现实的无奈和那许许多都让他放心不下的巧合将他一步又一步的拖入了这个世界黑暗的心灵深渊之中。在重历当初纯真的时候,程桐仍旧会露出久违的微笑,仍旧会把自己一心之中所爱所恨表现得那般真挚诚恳,这或许就是人始终不能抛却的那一点善念,而这一点善念,就是李小和继续在江湖上将极侠之道坚持下去的无上动力。他不能领略师父话语的所有含义,但是他清楚的体悟到了师父对时间无穷奥妙的轮转透析。
李小和望着师父高大的身影,问道:“师父,你如今身在何处,为何以这样的形体出现?”
北天神枭微微一笑,没有答话,转向靳天羽道:“天羽,你可看见了小和的心境吗,或许这种心境就决定了人一生的路。当初在叶阳镇猎户家,你与他玩耍之时,你眼中高贵不世之态和他心下顽童不避之诚早已形成了鲜明对比,你来屏岳山只是为了山上这棋子的奥秘,可惜机关算尽到头来一辈子也没有得到棋子,反而在冰峰之下落得走火入魔。”
靳天羽冷冷一笑:“兄长,从小你便喜欢在德行大义上挖苦我,如今你还想如此。只可惜你看我机关算尽,到如今还不是也寻到了你屏岳山奥秘所在,你如今魂体分离,也没命出去看天下了,你若是能看到天下,当知我靳天羽何等威风,普天之下,晋侯疆国,尽是我靳天羽为之谋划,威震中原,六合百姓,无不称颂拥护,你不过是一人领悟人道,可有我靳天羽驾驭天地的威风吗?”
李小和听靳天羽一口一个兄长,面露奇怪之色:“师父,靳天羽怎么呼你为兄长?”
北天神枭和蔼一笑,点了点头,终于将所有原委道出:“你可知为师性命吗?为师江湖上人称北天神枭,实则名为靳天枭,十五年前我与天羽下山寻觅屏岳山棋子,应师尊的考验,不想叶阳镇中遇到意外之灾,你全家被晋兵杀灭,当时率兵与楚国交锋的,就是如今范氏家主范匄。天羽他毕竟贪图功名富贵,借此机会成为了范氏家臣,多年以来,算计我屏岳山棋子,处处安设埋伏。他也是我屏岳山出身,从师尊口中曾经套出一些线索,这屏岳山奥秘,与孤竹和栾氏皆有关联,因为我等武功在上古时代同处一源,范吉射纠合十一派弟子攻打孤竹,江湖散人追踪尔等上屏岳山,天羽利用小武盗取悔指秘籍,包括孤竹冰峰他设计二虎相争,让你与栾枫拼死相斗,这其实早就在他的计谋之中了。”李小和一听师父所言,方知原来这当世奇诡的靳天羽原来与师父就是亲兄弟,猛然间忆起了十五年前家中惨遭屠戮,烽火狼烟父亲被射杀的场景,当时那个傲气满面的小哥哥,与靳天羽如今的情状竟真的有颇多相似之处。
如今靳天羽也并不着急,看着靳天枭的身形冷冷一笑,面上自负之色油然而生,显然是表明自己的能力早已将天下掌控,又其在乎你这几句冷嘲热讽。靳天枭的身形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天羽,你从开始就错了,如今仍旧执迷不悟。你与为兄所言天下大事,尽在你掌控之中,面露洋洋自得之色。却不知这天地万物,造化无穷,一春一秋之得势,于百世千载来看,无非蝼蛄之于山岳,飞蛾之于鲲鹏。更何况如今万物有道,并非唯独人道而已,你如今在晋廷得势,也不过区区几十年风光,在中土得势,于天地来看不过是九牛一毛之隅。世间唯有道义,贯穿始终,覆盖万邦,不灭不散,曾经你不能取大道上屏岳山而就小道入范氏,便已经决定了你的眼界,纵然有巧智机变,也无非是一个人之能臣,于天地造化,差得远了。”
靳天羽将羽扇一摆,面露不悦之色,这是李小和见到他第一次将不愉快写在脸上。靳天枭又对李小和言道:“小和,一和一武,如今你已经看到最终的结局。侠道主持人心之中的正义,却经常以武行侠,不能覆盖众生,尤其是世间百姓,终究难以领悟侠道,故而这始终是一个不能通行的小众道义,和善安治才是百姓所期望的长久之计,但是正义侠心万古不变,永远留存在那些心怀光明之人的心中,郢君曾与我有旧交。他的所为就是你最好的榜样,你如今继承他的衣钵,为师大感欣慰,你可以去了,这就是屏岳山无上奥秘,极侠赤诚,大道实浅!”
靳天枭一语总结,忽然水幕断流,人形消散,众人眼前胡乱,不知所措。靳天羽冷冷恨道:“人已死了,竟然还出来装神弄鬼。”他当即喝令手下将柳涵听与李小和围住,其余人搜寻密室之中还有何机关要物。
而李小和再看眼前的众人,心中曾经的挂碍忽然全都放了下来。他平生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众生无贵无贱,无长无少,人人无相,都是一般模样。他平生也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将心中的侠义放了下来,再也不会为侠道所累,不会去刻意追求内心的安然和正义,却刻意的扭转他人对正道的看法。他只知道要万事随心,自然流转,任你为所欲为,我固天人合一。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柳涵听似乎并未领会李小和的心境,有些惊疑:“屏岳山的奥秘就是这些吗?似乎什么都没有,当初孤竹君梦寐以求的这些棋子,但是即便得到了,看来也不没有什么方法让他脱离冰峰的束缚!”
李小和微微一笑:“他若真的能领悟师父所言,自然可以脱离冰峰束缚,只可惜他的世俗之情太重了。”
李小和周身的伤痛似乎一瞬间愈合了一般,他神采奕奕,似乎从来没有过的畅快和自如,比之他之前承袭郢君郢息还要流转自然,刚健和煦。似乎真的与自然融为一体了。
众人寻觅一周,这石室之中什么都没有,靳天羽微微有些失望,吩咐一声:“将两个人杀了,这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