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说,“朕此来,一来看看你可否好些,二来……”
说到这儿,老皇帝露出犹疑不忍之色。
“儿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皇帝点了点头,又拍了拍肖言琅的肩,“昔年你平叛有功,如今事涉王氏余孽,朕希望追查王氏余孽之事,能由皇儿主理。”
说罢,又是心忧地将肖言琅打量一番,“朕知你昏迷刚醒,甚是虚弱。可——”
这欲言又止的戏码,不外乎“能堪此任唯尔”,不外乎他这永乐王便由璟阳之乱而得,王氏余孽一事,由他主理是为合适。
诸如此类。
肖言琅揖手,“谢父王信任。能为父王解忧,是儿臣的荣幸。何况,王氏一党恨儿臣入骨,由儿臣主理,说不定王氏余孽当中便有坐不住者前来寻仇,如此请君入瓮,更能事半功倍。”
老皇帝走后,肖言琅脸上“得父王委以重任”的欣喜方才落下。
他无意识地揪紧床被,眼眶里,血丝蚕食眼白。
八宝轻声唤道,“主子。”
肖言琅毫无笑意地笑了笑,“正愁没理由前往苍龙魁。”
“老奴陪主子去。”
肖言琅知道,八宝担心老皇帝亦是请君入瓮,就怕肖言琅于狱中见到青冥情状,徒增伤心与担忧,乱了阵脚。
肖言琅道,“本王还有重要的事交于你去办。苍龙魁,由飒卫陪本王前往便可。”
也更合“父王”心意。
老皇帝想试探,就让他好好看看。
苍龙魁大狱,阴暗潮湿是不用说的,刚至门口,便已闻到扑鼻而来的腐烂的恶臭。陈年的新鲜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便叫人觉得已然身处阎罗炼狱。
看管苍龙狱的是白虎令的低阶枭卫,见肖言琅与飒前来,向他二人同时行过礼,引着二人入内。
牢狱阴暗无比,牢房间墙上插着火把,影影绰绰,好似鬼魅。狱中大多空着,零星几间关押着犯人,那犯人也是不知受过多少酷刑,奄奄一息地,如同死人般躺在稻草上,一动不动。
每往深处走一段路,肖言琅的心就被揪得更紧,更疼。
视线扫过那几名穿着白色囚服,一动不动躺着的犯人,肖言琅的呼吸就更艰难,心脏如同被刀捅进一次,又一次。
他眼睛发干,似是想落下泪来,却又没有眼泪可流。他的神色却是漠然,看不出一点儿表情,一步一步走得都是拿着圣旨,来提审犯人的亲王风范。
苍龙狱最深处,只有火把惨淡无力地照亮着监牢一角,稻草上平躺着一个身材欣长,同样一动不动的人。
肖言琅鼻梁一酸,喉咙仿佛被紧紧扼住。五指于广袖内扣进掌心,深深嵌进肉里。
没有穿白色囚服,仍穿着那日奉召前往御前的那身藏青色衣衫。
一半身体于惨淡火光里,一半身体被阴影吞没。
没有上刑。
肖言琅终于从窒息里捡回一口气。
“冥大人!”
而他身边的飒卫,却比他更为紧张更为关切地,已提刀砍断牢门上的锁链,踹开牢门,冲了进去。
肖言琅抬着下巴,冷冷地质问狱卒,“入苍龙狱一天一夜,竟未上刑?怎么,枭卫也念同僚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