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她才说道:“别难过,你爸就是想你想的。后来知道你在县里读书,一次也不回来……诶,都是我的错。这次你回来又一直待在吴家,我们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村里人猜测,说你这是要认回亲生的父母,不再要这个穷家了。这些天,你爸心里头……”
“别人说什么都不算数,这里永远都是我的家。”雪秀打断她的话,提高嗓门,为得是让房间里的水根听见。
“对,对。”兰英咧着嘴笑,继续说道,“文崽也是这意思。他说无论你认不认吴家,都是你自己的事,不许我们干涉,但你永远是我们陈家人,这是事实。从前我……对不住你。以后,你和文仔的事,我不再拦着——”她一口气说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真挚。
“和我哥什么事?”雪秀没立即明白。
“从小你们就要好,”她有些讶异,又说,“文仔说了,这一辈子我们就一家四口过下去。我也想通了,以后你也是大学生了,只要你们在外面好好的。”
这番话若放在从前,定能让雪秀感动不已。可时移世易,雪秀如今听着兰英这番话,非但不开心,反而觉得很别扭。她压制不住内心对她的轻视,说:“我和哥永远是兄妹,你放心。”
“不,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我明白。”雪秀坚定地打断地说,“从前是兄妹,往后我们也是兄妹。如今只想把学上好。”
“对,对,先读完书再说。”兰英哂笑着附和。
话一经说清说明,彼此就只剩下沉默。
干坐着,母女都挺尴尬。雪秀站起身,说:“我去婶婶家坐坐。”
兰英十分客气地说:“去吧。等下回来吃饭。”
水根一家三口正在桌上吃中饭时,门口突然出现两个人。雪秀回头一眼,也吃了一惊。
“水根哥,我回来了——”陈国栋走进屋里,后面居然跟着秦珊。
陈国栋这个浪子终于回家了。
他先是在父亲的遗像前大哭了一场,随后表示自己以后守在家里。水根兄弟和他最亲,自然愿意扶持着。因着里正爷爷生前种下的善因,村里人也以不同方式帮助着他。
大家本以为这个浪子只是一时冲动,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从此以后,浪子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农民。
下午雪秀和黎红待在一起,相比兰英,和她相处更自在些。
黎红说:“你亲母刚过世,你的所有心情我都能理解。不愿摆酒就不摆,想南下就南下,只要记得这个家,只要好好照顾自己就行。”
雪秀觉得婶婶才是那个懂自己的人。她请黎红多看顾陈家父母,黎红就笑话雪秀没良心,“你怎么不说让你父母也看顾我和你叔叔?”
雪秀陶然一笑,说也请她们自己照顾好自己。
早早地吃了晚饭,水根把雪秀一直送到村口。一路上,他叮嘱雪秀在外的各种事情。
雪秀说,“我只是去读书的,再说,这两年我也独自在外呆过。”
水根神情忧悒,眼角额头堆起重叠的皱纹。
太阳已经落山了,红灿灿的霞光却冲上了西天。
雪秀和水根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在村口的山嘴上。
上山的路如灰蛇般若隐若现,林木依旧茂密,由北面而起升起了一片苍茫的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