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毫不犹豫地答应请求,却根本不敢考虑之后无法预计的代价。
纷乱一片的脑海里突然便忆起了云端当时眼眸里翻滚着惊涛骇浪的情景,那眼神汹涌而又慑人,与素日里的平静截然相反,似乎要将其溺毙在他的目光里。
夕雾不禁有些痛苦地捂住了头,他的目光开始渐渐模糊起来,只能看到那抹红色的身影似乎离他越来越近,然后自己便跌入了一个深深的漩涡。
此时,崇文观内,几名侍女手里端着琉璃盏,默默地垂首站在一旁,她们的衣饰颇为绚丽,即便是在这华美的观内,也丝毫不显朴素。
这当然与她们的主人关系紧密。因为辞镜向来只爱鲜艳的色彩,便下令让周围的下人也都着亮色服饰。
于是,即便到了夜晚,整个观内也是灯光暖意融融,各色服饰交相掩映,如同一座琉璃阁,梦幻而又迷离。
几年前,自从崇文观易了观主,整个金墉城内便忽然盛行起一股浮华之风,男女老少皆改换了平日里素淡的装扮。
有钱的大户人家在袍袖上镶缀宝石翡翠,没钱的百姓平民就在做衣服时割几匹鲜艳的布料。如果从台上眺望,城内便如同一片彩色的云海,看起来蔚为壮观。
而带起这股潮流的人,正是新任观主——辞镜。
辞镜初入城时,着一件朱红的宽袍,上绣玄色的繁复花纹,只身从主城道上从容而过,竟然惊起了围观之人一连串的吸气声。道路两旁的人们纷纷驻足观望,纵是男子,都无法移开视线。
那棱角分明的白皙面容上,俊眉斜飞入鬓,凤目婉转多情,如此将男子的丰神俊朗和一丝半明半昧的阴柔融合得天衣无缝,世间只得此一人也。
自那日起,辞镜成了万千少女心头触摸不到的梦。也正是那日艳丽无双的身影,竟引起了城中之人纷纷效仿,以至于城中大大小小成衣铺里的艳色服饰都很快兜售一空。
这日风光晴好,城中心的那座茶楼里一大早便人满为患,只是画风颇有些清奇,因为纷纷往进涌的,竟全是十五六岁容颜俏丽的豆蔻少女。
里面传来故意压低声音的抑扬顿挫的语调,引得门外的少女们更加卖力地往进推搡。
而被大家围着众星捧月般高坐在台上的布衣男子露出了一丝变幻莫测的笑容,语出惊人:“辞镜观主之前有个爱慕过的女子。”。
“什么!”台下的一群人睁大双眼,如临大敌般喊道。
尤其是一个红衣女子竟跳出来指着那先生的鼻子道:“你这个穷书生,今日必须得给我说实话,如若不然,把你扭送到官府。”
台下群情激愤,已经开始混杂有不甘的哭喊声。台上的说书人却轻抚胡须,不紧不慢道:“各位不必心急,我只是得了真话便讲,你们何须埋怨我呢?”
一群人觉得在理,便只好强迫自己安下心来,凝神静听。
原来,城中心的那座茶楼每日均有形形色色的说书人来造访,有三五个茶客听已是极好,可是今日有个远道而来的说书人竟带回了辞镜的风流轶事,自然吸引了一群花季少女蜂拥而至。
“辞镜观主之前并非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哥,他只是一个伶人,演过兰陵王,舞过踏摇娘,风霜雨雪皆尝遍。不过,当时只要是他接了的戏,台下都是场场客满。”
说书人不理会下面竭力压抑着的惊叹声,继续摇着羽扇娓娓道来。
“辞镜,与小姐便是在那时相遇的。”
“小姐?”这次少女们压抑着的声音再也控制不住了,瞬间迸发了出来。
竟是那个绝美至极,却惨遭家族巨变,在绚烂的花季里将自己的生命草草结束的小姐么?
台上的说书人轻笑着点头,这些传闻是他从洛阳城之外的地方风尘仆仆地带回来的,现今在茶楼讲讲来赚些银两,听着新鲜,却已经算是陈年旧事了。
那时,两人正值素年。男子于戏台上扮作兰陵王舞了一曲代面舞,华贵的紫袍重叠出偶然掉落的面具下那如玉的面容,霎时举座皆惊,而少女于戏台下遥遥一望,堪堪两相对视。
两人的初见,恰似惊鸿一瞥,只消一眼,便再也逃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