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顾南目前的身体状况,想死的法子有很多,但死在外边最清净。
早就商量好了,纯一帮助顾南前往断崖,等她一死,立马聚魂助她成鬼修行。
但不是每一个人死后都能顺利成鬼,喜怒哀乐爱恶欲,凡成鬼者生前必有放不下的执念。
顾南的执念是什么?
恶吗?有的,但更多的是寻求解脱。
一个一心离去的人,能在不喜欢的世界里成鬼吗?
纯一不确定。
他犹豫了,紧紧攥着顾南的手。
崖边的风很大,吹得衣服猎猎作响,顾南戴着一只红色的醒狮毛绒帽子,眯着眼睛眺望山下灯火通明的京都城。
京都本来就是一座不夜城,跨年当晚,更明亮了,只是深色调与荧光色彩突出的是金属感与科技感,并不热闹。
顾南靠在栈道扶手上,仰头看向天空。
这几天太阳好,天上的星子密密麻麻,像极了专业摄影师拍的星空图,有种突兀而震撼的美。
“真奇怪。”顾南说。
她竟然能用肉眼在这个时代看到一片这样的夜空。
不过不重要了,她要走了。
顾南轻轻晃了晃纯一的手,“你背过去,别看我。”
跳崖的死状肯定不太好看。
纯一身体僵硬,低沉的嗓音在呼啸的寒风中有些颤抖,“答应我,要成鬼。”
顾南没有抬头看他,点了点头。
然后挣脱了他的手,推着他走到栈道尽头,让他背对断崖。
他的身体绷得很紧,浑身的肌肉绷得硬邦邦的,往门口一杵,就像个结实的木桩子。
“别动。”顾南交代。
纯一身形一颤,没有回头。
顾南扶着扶手,缓慢挪回栈道尽头。
一张瘦脱了相的脸被围在喜庆的醒狮帽子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是奇诡的微光。
她要走,飞离这片束缚她的土地。
或许成鬼,或许湮灭,又或许……阴差阳错回了家?
顾南心中生出了虚无缥缈的幻想,嘴角含着笑,探身看向栈道外的崖底。
下面没有布置灯带,黢黑一片,几米的高度不至于把她摔成肉泥,但够让这具脆皮身体死一遭。
顾南把腹部压在扶手上,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去。
单薄的身形像块千疮百孔的旧纸板,在风中轻飘飘的晃。
帽子掉下去,枯燥的头发在风中乱舞,随后是“嘭”的一声闷响。
顾南落地了。
纯一猛地打了个哆嗦,硕大的泪珠啪嗒掉到了玻璃栈道上。
他迅速结印护住顾南的魂魄,同时扭身朝崖底冲去。
他的夜视能力极好,哪怕崖底漆黑一片,他也能看清顾南的现状。
她躺在干枯的草地上,脖子向后折起,口中噗噗冒着血泡,只有一双恍惚的眼睛,隔着遥远的距离与他对视。
摧心剖肝的痛苦瞬间淹没了所有理智,纯一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浑厚的灵力不要命地往她的身体里输送。
“顾南,成鬼,求你,成鬼……”眼泪大滴大滴砸下去,声音颤抖得几乎要听不清咬词。
顾南的意识只短暂迷糊了一下,很快就重新清晰起来,视线刚刚聚焦,一颗滚烫的眼泪砸进眼睛里。
她下意识看向纯一,却发现崖底太黑,看不清他的脸。
就像两百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纯一也在黑暗中泣不成声。
顾南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用气音说:“别哭,不疼。”
不知道是感知神经反应迟钝还是回光返照,除了有些呼吸不过来,顾南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甚至比刚起床时更加精神。
于是她又把手伸到纯一脸上,替他擦去满脸的泪痕。
可惜没起到多大的用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个不停,根本擦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