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厌死了。”纯一突然说。
正在给棺椁擦灰的姜婉莹动作一顿,破烂的碎布脱手,掉下去挂在了翠绿的草枝上。
她弯腰去捡,捡了几次都没捡起来。
她不久前才重新凝聚魂体,几百年道行被特殊磁塔消融得七七八八,使不出法术,也不能隔空取物,脆弱得像个初生的小鬼。
纯一捡起那块碎布,半跪在地上接替姜婉莹擦拭靠在树干上的棺椁。
他背着它走了大半个月,路途未半,却蒙了不少春尘,必须得好好擦一擦。
山风拂过,撩起一点旧僧袍的袍角,招摇着挽翠的山花草木,有几分融融春日的烂漫。
可它的主人毫无察觉,凤眼微垂,目光专注,姿态虔诚得仿佛擦拭的不是一具赶制的木棺,而是一尊端坐着佛陀的佛龛。
“太阳大了,回去吧。”纯一说。
姜婉莹鬼力大失,已经无法白日行走,只有清晨草露未消的时候能躲在树荫下拖一拖,久了会被太阳灼伤魂体。
这一路走来,她大多数时候都待在纯一手腕上的菩提子佛珠法器里。
听他说,上一个在里面待过的魂体是五年前的顾南。
但现在,顾南回家了,林惊春和齐厌先后随顾南而去,昔日那群挤在一起嬉嬉笑笑的人只剩她与纯一。
等他们走到石山村,纯一也要走。
“不能不走吗?”姜婉莹问。
纯一没答。
他们抵达石山村时,正逢盛夏。
两百多年后的石山依旧古木参天,老树的树冠探出山林老远,晴雨伞似的紧紧盖着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
它仿佛被时光遗弃在那里,沉默而忧愁地伫立,直到两百多年过去,终于在一个暮霭沉沉的傍晚结束了漫长的等待。
“吱呀。”
纯一推开尘封多年的门扉,站在门口向里看去。
密叶遮顶,房间里很昏暗,但仍旧可以看清床上铺着的喜被和床架两边挂着的红绸花,窗台上摆着一只圆肚的小花瓶,瓶口耷拉着一点早已枯萎腐烂的三脉紫菀。
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样子,处处都有顾南的影子。
“回家了。”他低声道,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向身边的姜婉莹介绍这个曾经的家。
姜婉莹越过他飘进去,目光从褪色的喜字上一一扫过,随后落在烛台上没有燃尽的半根红烛上。
顾南与纯一在这里成婚,却没能多留些时日,两百年后,她竟然还能在这座小小的木屋里窥见他们成婚时的光景。
她看向那张宽敞结实的架子床,仿佛看到顾南正披红戴绿地坐在那里,满脸都是笑。
“不能不走吗?”她再次问纯一。
纯一已经走到了后院,将棺木小心靠放在树下,捡起锈蚀的锄头,运用灵力挖出了一道方方正正的深坑。
闻言,他抬眸看向她。
不知是不是错觉,纯一好像在朝她笑,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忽明忽暗的暮色中,有些如烟似雾的缥缈,“你也曾为她奔走,你该明白我,这两百多年,望山山水水,只有魂断。”
他站在深坑里,用少见的弱势姿态仰望着姜婉莹,好像从前许多次仰望顾南,气势凌人的凤眸中满是碎光,“你我相识多年,成全我一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