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声音惊动了宁风澈，他拎着灯笼走过去，照亮了墙角。

司南心里一咯噔，猛地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嘴角剧烈的抽搐起来。

哦豁，翻车了。

他不忍直视地捂住眼睛，颇有一股掩耳盗铃之感。

宁风澈皱眉，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小妖怪。

大约八九岁的年纪，头顶着毛茸茸的小耳朵，雪白色的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

头发也是白色的，柔顺地垂落到肩头，因此脑袋上那个血窟窿格外的显眼。

宁风澈沉默了许久，不确定地喊道：“雪团？”

声音很镇定，不像是受到了惊吓。

司南顿时觉得自己有救，努力地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宁风澈，尽力表现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见宁风澈一直没有动静，远处的大太监不由得问道：“宁世子，找到猫没有？”

东陵国将宁风澈送过来，就代表是在向北倾国示弱，甘愿成为北倾的附属国。

东陵的皇帝以后只能自称王侯，而宁风澈，也从皇子变成了世子。

大太监叫得顺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从头到脚都透出一股不屑。

宁风澈微微垂眸，手掌攥得紧紧的，指甲几乎将掌心掐出血来。

可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公公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我可以自己一个人找。”

天气这么冷，大太监也不愿意多浪费时间，随便跟宁风澈客套了几句，便带着宫女们大摇大摆地走了。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宁风澈才把外衣脱下，放到司南手中。

衣服对于司南来说有一些长了。他忽然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是个小孩子。

可现在没时间想这些，他在雪地里冻了这么久，头上还带着伤，他的脑袋晕晕乎乎的，眼看就要摔倒下去。

宁风澈扶住他，问道：“你能走路吗？要不要我背你？”

至始至终，他除了刚开始那会儿有些惊讶之外，再也没有表露出别的情绪。

司南呆呆地看着他，小耳朵不自觉地抖了抖。吞吞吐吐好半天，才问出一句话：“难道你不害怕我吗？”

按理说，古人是最怕招惹上妖魔鬼怪的。只要身边出现些奇怪的事，就会立马去寺庙里求神拜佛，保佑自己平安。

听罢，宁风澈扯出一抹浅淡的笑容，他弯下腰来，摸摸的耳朵，云淡风轻地说道：“妖怪有什么好怕的，这世上最可怕的生物，是人。”

他顿了顿，眼底酝酿着些别的什么：“雪团，在这北倾皇宫里，我唯一能够相信的，只有你了。”

司南忽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眼眸微颤，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好。”宁风澈在司南身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小玉靠着门，睡得跟死猪一样。

宁风澈在院中的井里打了些水，提到厨房里。

那口锅锈迹斑斑，墙角堆的柴禾发霉发臭，宁风澈花费很长时间才将房间清理干净，烧了一锅热水。

他将烧好的水提到院里，对司南说道：“先洗个澡，我在房间里等你。”

司南点头，脱下那身不算厚的外衣，洗完澡后跑到门口，朝宁风澈眨巴着眼睛。

他没穿鞋子，雪白细嫩的脚丫踩在地上，颜色对比鲜明。

宁风澈见了，走过来将他抱到床上，拿起旁边的湿毛巾，一点一点将他脑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这里没有治伤的药，你先忍一忍，明天我去别处借。”他放下毛巾，又在包袱里找出一套衣服，放到司南旁边。

这是最短的一套，司南穿着还是有些大，袖子一甩，活像个唱戏的。

可他没资格嫌弃，毕竟宁风澈过得也特别苦，一个本该享受万千荣华的皇子，却被困在这异国他乡，沦为人质。

司南越想越心疼，扯扯那床被子，道：“睡觉吧。”

声音软萌，那张脸也像是甜甜的糯米团子，让人产生想咬一口的冲动。

宁风澈揉了揉他的脑袋，在他身边躺下。

窗户上只糊了一层纸，根本挡不住冷风。

被子又特别薄，司南冻得直哆嗦，这一夜，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饥寒交迫，只盼望冬天能够尽快过去。

实在受不了，他往宁风澈的怀里钻，两人依偎在一起，总算有了些许温度。

……

宁风澈醒得早，睁眼望着漆黑的房梁，眸里没有半点焦距。

他做了个梦，梦见雪团变成了个小男孩，拥有一头柔软的白发，大眼睛像葡萄似的，软软糯糯特别可爱。

不，那好像不是梦。

宁风澈逐渐回神，侧头看向身旁的位置。

没看见人，那身衣服静静地躺在床上，中间还有一小团奇怪的突起。

宁风澈稍微愣了一下，皱着眉，掀开那团衣服。只见雪白的小猫缩成一团，嘴里缓慢地打着呼噜，正睡得香甜。

雪团依旧是雪团，好似昨晚发生的事情都是宁风澈的梦境一般。

可那些经过无比真实，又怎么会是梦呢？

宁风澈实在想不明白，手指抚摸过小猫雪白的绒毛，陷入沉思之中。

就在这时，小玉从外面跑进来，敲了敲门：“宁世子，我把早饭拿回来了。”

“放在门口罢。”宁风澈下床，整理衣着后，才缓缓走向门口。

小玉不知道去哪里了，外面放着个盒子，里面装了一碗白米饭，两个白馒头，以及一小碟咸菜。

在东陵国时，就算淑贵妃不喜欢他，也从来没有在吃食上苛待过他。

顿顿山珍海味，忽然变成粗茶淡饭，宁风澈虽然不适应，但也没有表露些什么，将盒子拎回房间里。

司南似乎闻到新鲜食物的香气，顿时眼前一亮，正要蹦跶过去，却忽然发现哪里不对。

等等，这小短腿，这白花花的毛皮，他这是又变回猫了？

他恍若雷击，尝试着想要开口，可最终发出来的声音，是一串喵喵喵。

心里再次把小团子骂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司南萎靡地躺到床上，四脚朝天，仿佛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

“怎么了？”宁风澈将他抱到桌边，把馒头掰成小碎块，往他嘴边喂：“虽然糙了些，但还是能吃的。”

司南不情不愿地咬住馒头碎块，嚼了嚼。

不香也不甜，甚至隐隐透着一股锅底烧焦的味道。

司南想吐，最终还是强忍着不适咽进喉咙里。

之后宁风澈喂馒头碎块，他紧闭着嘴巴，一个也不肯吃。

小玉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拿着油纸包，里面装着个不大不小的鸡腿。

她笑吟吟地把纸包递给宁风澈，殷勤道：“这是我从御膳房偷的，世子您趁热吃吧。”

宁风澈听到鸡腿的来历，原是不想要的。可怀里的司南直勾勾地盯着鸡腿，口水差点就要流下来了。

他思衬一番，最终收下小玉的鸡腿，朝她微微颔首：“谢谢你。”

他生得眉目如画，身上有自带一种淡雅绝尘的气质，让小玉心动不已，双颊染上淡淡的绯红色：“世子喜欢就好，你若是还想吃，那我……”

话音微落，小玉忽然愣住。

因为，她看见宁风澈撕碎鸡腿肉，尽数喂给他怀中那只雪白的猫。

莫名的火大，除此之外还有嫉妒心理作祟，小玉使劲地咬咬牙，语气酸溜溜的：“您这完全是在浪费食物，咱们连自己都养不活，干嘛要管这只畜生？”

宁风澈微微一顿。

昨天他明明吩咐小玉照顾好雪团，可回来的时候，小玉却告诉他，猫看见一只老鼠，追着追着就不见了。

“雪团不是畜生，”宁风澈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你最好注意自己的言行。”

小玉委屈得不行，自己辛辛苦苦偷的鸡腿，却被宁风澈喂给猫。这样也就罢了，居然还朝她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