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元不知不觉来到了梅英在麻埠的店铺前。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进大门。
院子里堆放着七八个大木箱,有些凌乱。本元站在院子里有些发愣。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大哥?您怎么过来了?梅英从屋里出来,看到站在院子里发呆的本元也吓了一跳。
啊,啊,这是刚采摘的桂花,泡水喝吧。前些日子才听亨儿说你也要搬去应天府。曹伯的事情都料理完了?原本以为还需些时日。今日从霍山回来,正好路过,想看个究竟,没想到都已经……本元心里突然充满了失落与不舍。
本来打算收拾完了专门到家里跟您和嫂子告别的。别站着,快进屋歇歇吧。梅英急忙招呼道。
本元随梅英来到客堂。
屋里除了茶桌,其他的东西也都收拾完了。
大哥请坐,怠慢了!梅英请本元坐定,然后煮水泡茶。端上几碟茶果点心。
这里不做了吗?我听弟弟说生意不是挺好的嘛,怎么?本元慢慢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问道。
自打亨弟他们迁去了应天府,我也思虑再三,觉得应天府那边生活更悠闲富足些,我做的茶屋、女妆生意可能机会能更多些。梅英说着慢慢低下了头。
这倒也是。本元怅然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有些发愣。
一直与嫂子兄长做的瓷器、丝绸等多从应天府和苏州等地走货,搬到那边更近便些。亨弟一家、我干妈都在那边,这样大家都有个照应。梅英看着本元眼中难掩的失落,尽力为自己的离去找理由。不知为什么,此刻面对本元她竟觉得心慌,汗颜。
本元听着渐渐惆怅满腹。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默默地转着手里的茶杯。
父亲三周年的祭拜做完后,又把我爷爷的墓重新修整了一番。与合生商议,以后贡茶就不再做了。这两年他的身体也差了许多,只专心做礼茶就行了。我们都去了应天府,他一个人顾不过来,孩子们又小。梅英边说边给本元的杯子里添上茶。
那以后再难见面了.......两人相视良久,本元悠悠叹道。
梅英听罢慢慢低下了头。
像是很久前投进山涧深潭里的一枚石子,此时,才听到隐约的一声回响。压抑在她内心深处的情感掀起了阵阵波澜。梅英的双眼渐渐湿了。
肯定会经常回来的。这么多年,真的很感恩,大哥。再开口,梅英的声音已滞涩喑哑,泪水轻轻滑落。梅英扭头掩饰。
本元低下头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女子,在他需要的时候总是一直在他身边,他却似乎从未留意过。可此时,当梅英亲口告诉他就要离开时,他的心里却再一次生出被亲人离弃的悲凉与伤感。
听亨弟说你们的书刊印遇到些麻烦?梅英稳了稳心神,似随意地轻声问道。
本元端起茶杯呆愣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是啊。从年初到现在,我和本亨到应天府跑了好几家刻印堂,人家都觉得现在养马的人越来越少,这一类书买家少,用者更少。都不愿意承印。另外,这书字数多,图画多,可现在雕版贵、纸张也贵,人家怕连成本也难保,所以都不敢接。本元说完无可奈何地苦笑着看了梅英一眼。
大哥不必忧心,我到应天府后多找找朋友。听说个人筹款将刻印工本费交予刻印堂,他们也是愿意接的。先把书刻印出来,其他的再慢慢想办法。这么好的书,你们花费了那么多心血,怎么能让它束之高阁而蒙尘呢?梅英脸上又浮出了笑意。
本元脸上一热,接过梅英的话说道:我们倒是也想过自己出钱来刻印。可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资金啊。哎,写书我说了算,我能做主,可现在刻印的事却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人家还说,即便刻印出来了,怎么卖出去,卖给谁都很有说道,这个更难。对这些事,我们更是一窍不通啊。
本元第一次把藏在自己心里的苦闷说了出来,而且是对着梅英。说完这些话连他自己都暗暗有些吃惊。
大哥,书写完了,刻印售卖也如同我们卖布、卖茶、卖瓷器一样,总有专人愿意做这些事。应天府的人要的少,保不准北京、陕西、山东的人就喜欢呢。咱们多打听打听,肯定能找到专门经销图书的人。这个你交给我。梅英轻松地说道。
我倒真没有想到还可以这样做。本元似乎恍然大悟。
当初,我自己做茶叶时一开始也是一筹莫展。咱只要有耐心,慢慢摸门道,肯定会有办法的。再说了,咱还有那么多做买卖的朋友呢。放心吧。梅英微笑着宽慰本元。
梅英自信从容的眼神让本元心里一下子敞亮了许多。
本元看着梅英,再次被她身上那股摄人心神的力量感染。这股力量就像当年让他丢下拐杖,重新站立前行一样,让人内心变得温暖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