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身外越来越狂乱扭曲的空间之力,李三响焦灼得近乎绝望。摆在自己眼前的道路只剩两条:其一,散功收手。如此一来这次冲击便前功尽弃,更要承受散功引发的反噬,依照身外雷劫的浩浩声势,即便自己全力施为保住性命,但境界跌落概莫能免,极有可能再次回到聚魂甚至引气期,抛开重修的艰辛磨砺不谈,那种得而复失引发的心境沉沦、那种浑浑噩噩的活死人状,李三响永远不想在经历第二次。其二,冒险舍命放手一搏。按照陈九天遗留的仙人秘术,其中一种便是涅盘炼法,乃是将自身血肉精魂为灵材,投入炉鼎锻造重生之术,但需要施法者肉身进阶三涅无相境,或者拥有真灵之力方可。按照李三响本意,其打算先进阶合体后,再通过修炼涅盘真经达到无相境,最后尝试用涅盘炼法,迈出那通向仙界的最后一步。如此本末颠倒,进阶的希望实在是微乎其微。一旦失败,罔论大道根基,便是李三响本人,也会从这世上彻底抹除。唯一让其稍稍心安的是,自己对元石赠送的炼日心法已然参悟大半,对自己的炼器之道大有信心,加上九龙通灵宝鼎的加持,于李三响算是无尽黑暗中点燃一丝光亮。
深深吸气,李三响猛然睁开双目,凝望着峰顶疾风暴雨般倾泻下来的紫金电弧,倾听着头上仿佛震碎虚空此起彼伏的炸雷裂响,再无任何犹豫,其双手猛地一拍鼎身,伴着一声响彻长空的清越龙吟,鼎盖应声而开,李三响身躯腾空而起,如飞蛾扑火合身投入,本就几欲沸腾的鼎炉内顿时涌起七色火浪,不待火浪冲出鼎炉,鼎盖一个盘旋复位钉牢。下一刻,鼎腹内开始传出连绵不绝的龙吟,如金石之声,如食肆雅唱,虽低沉而有力,虽清丽而悠远,竟能穿透声势浩大的轰雷响阵,在方圆千里的群山间穿梭匝绕。和着龙吟,炽烈的鼎身开始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雾丝,或青或红或白,三色雾丝交织缠绕云蒸霞蔚,不消片刻便凝聚出一朵千丈云霞,像一只翻转的三色巨掌,缓缓托举向峰顶的虚空。无数或粗或细或长或短的紫金雷龙,一头扎进厚实的手掌中,只在三色光霞的映照下闪了闪电弧虚影,便纷纷如烟花般湮灭一空。手掌边缘拂过的虚空,如一艘巨舰劈开水面,周围齐齐泛起团团灵气漩涡,眨眼间溃破开来,只剩密密麻麻纤细如发的灰白空间裂痕,像一张张残破的蛛网挂在天空。
巨掌扶摇直上,很快便抵近斗云,状如陀螺的巨大斗云开始徐徐旋转,云朵上方瞬间形成一个庞然无匹的圆形漩涡,吸引着方圆万里的灵气疯狂涌入,当掌心堪堪触摸斗尖,斗云内凝聚生发的磅礴灵气从云腹一泻而下,凝成一柄直插苍茫大地的巨剑,狠狠刺在掌心中央。
巨剑和巨掌的碰撞悄无声息,只看到掌心和剑尖接触处迸射出刺目白光,这白光如此霸道,刹那间便耀亮阴沉沉的苍穹,一股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随着白光极速扩散,在摧枯拉朽的无形力量冲撞撕扯下,整个虚空发出几欲崩溃的低沉嗡鸣。远远望去,三色巨掌托举着灰白色的灵气巨剑,双双砥砺僵持在半空,相交处生发出一团拳头大小的光珠,那耀亮苍穹的白光便从光珠内源源不绝,所到之处,虚空朦胧扭曲得更加剧烈,以峰顶为中心的群山,俨然成为一团震荡沸腾的巨大雾团。
与外面翻天覆地的动荡剧变迥异,鼎炉内的空间开始变得平缓宁静下来。七色琉璃之上,凝聚出一滴鸽蛋大小的三色液团,正散发出柔和的青红白三色毫光,在液团毫光映照下,鼎炉内的虚空像被一只无形的温柔手掌抚过,漆黑短刀停止了震颤,炉壁上的赤红血浆停止了奔流。
“嗤!”三色液团骤然滴落,只在刀身上发出一声嘶响,片刻融入消隐其中。刀身上第七道浅浅印痕陡然猛地大亮,仿佛呼应般,其余六道印痕随即变得明亮璀璨,短刀刃尖处,一抹圆钝黑影吞吐而出,瞬间凝固成型。“嗡…”刚刚平静下来的刀身重新剧烈震颤不已,七道金色印痕如横亘北斗的七颗星辰,交相辉映在黑漆漆的夜空,随着七道印痕勾连汇合,化为一条乌金色的龙影腾跃而起,龙影在鼎炉内飞快逡巡游走,昂首发出一声悠长龙吟,接着一头冲向鼎盖。“呼!”伴着艳丽的七色云霞,乌金龙影从鼎口一飞冲天,盘旋片刻便化为百丈:鳞片墨黑,但每枚鳞片的边缘泛起明亮的金色,五爪墨黑,金色的爪尖更显犀利,龙首墨黑,但一双硕大的金色龙睛宛若暗夜明烛。
乌龙飞出鼎炉现身后,先是伸鼻用力嗅了嗅,接着目中露出一丝狂虐不耐之色,其身形如巨蟒弹射而起,龙首一下从三色巨掌的掌心穿过,龙口大张,一口便将拳头大小的光珠吞入腹内,下一刻,乌龙身躯吹气般狂涨,无数璀璨光丝透体而出,将龙影投射成天穹上的一张巨幅水墨。借着狂涨的身躯,乌龙竟龙口大张扶摇直上,直直将斗云内悬垂下来的煌煌巨剑节节吞没!
“轰!轰…”伴着虚空中连绵不断的闷雷轰响,龙口内的巨剑竟寸寸崩裂开来,只数息间,方才还声威惊人的巨剑便土崩瓦解,此消彼长,乌龙一个摆尾就势钻入斗云腹中,下一刻,乌龙一个盘旋首尾相顾,庞然身躯开始飞速旋转,“轰隆隆…”在震耳欲聋的风雷声中,一股席卷天地的乌金飓风从斗云深处生发扩散,呼啸着,撕扯着,切割着,眨眼间将厚重的斗云摧枯拉朽般扫荡一空。阴沉沉的天幕突然启开一线,从缝隙中洒下一束粼粼白光,那白光如此柔和纯净,就像刚出生的婴儿睁开惺忪的眼眸,好奇地将视线投向这地面山川,整个世界顿时变得生动活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