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皇后退了几步惊道:“是……你……”
那侍卫自是凌钦霜了,他眼见天宗高手相继而至,之所以迟迟不出手,实因内心颇为矛盾。当年反出京师,虽因蔡京之故,但他终日行走大内,对赵佶自是也全无好感,更知道如今天下大乱,蔡京纵然罪恶滔天,赵佶方为致乱渊薮。故而今夜入宫伊始,他并非为救驾而来。当初对天宗所作所为极为不齿,如今虽亦未变初衷,但当得知天宗意在皇位后,一个奇异的念头忽然隐约冒出:大宋如今已然危如累卵,既然赵佶无心国家大事,而天宗又处心积虑于此,虽然未必明君贤臣,但总比赵佶蔡京一班强些,更兼宗主乃是太祖血脉,取而代之似乎也无不可。这本朦朦胧胧的念头,在听闻天宗少主一番言语后,越发成形。
然赵佶有意禅位,如若太子雄才伟略,迥异其父,即位后或能改变政局,中兴宋室。因此当太子临危之际,他毫不犹豫,挺身而出。待见太子之懦弱实与乃父同一,大失所望之余,那念头更加强烈。他想天宗既然敢在此时起事,必然胜券在握,退敌自当不在话下。但当听得万古愁的回应后,心中不由一震,暗道:“皇后既出此言,已是背水一战。赵大财主如若道出退敌之策,皇帝皇后还能有什么话说?看他神情慌张,莫非、莫非竟无良策?”眼见封翔出手,当下不暇细想,便即出手救下了郑皇后。
但他虽然现身,心中却乱成一片,实是不知究竟该如何化解眼下之局,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行礼方罢,骤觉背后一记轻飘飘的掌力拍来。这一掌有若细柳扶风,却柔中带刚,知道决非易与,不敢怠慢,将郑皇后轻轻推开,同时凝劲于掌,反掌劈出,以硬碰硬。
双掌相交,内劲激荡,砰的一声巨响,两人身子都晃了一晃。凌钦霜凝神向那人瞧去,只见他仙风道骨,正是龙归,心道:“这道人内力好生了得!”吸一口气,双掌翻飞,排山倒海般击了过去。
龙归与他对了一掌,只感半臂酸麻,正自惊骇,眼见对方更不稍停,次掌及胸,直是铺天盖地,仓皇间不及喘息,抬掌相迎。两人第二掌再度相交,砰的一声,龙归道袍衣袖如浪波动,退了三步,胸口气血翻涌,口中一阵腥咸,几乎站立不住。
龙归胜于机变,以巧破力,蛮打硬拼本非所长,眼见对方非但浑然无事,更是得理不让人,哪敢再接?当下拂尘一卷,内力灌注,万缕丝丝射出,缠向那侍卫双手,轻灵飘逸已极。
凌钦霜十指如蝶般飞舞,运起流水法意,批亢捣虚,内劲鼓荡,柔丝虽韧,无不被带得歪歪斜斜。霎时间穿破千丝缠绕,直指拂尘之尾。
龙归大惊变色,忙将拂尘抽回。舞出一道白光,护住周身。凌钦霜双臂连探,轻栊慢捻,好似生有千手千指一般,虽然劲疾,却又无声无息,轻柔之极。一时间见丝抽丝,遇茧剥茧,挥洒如意,潇洒无比。但见柔丝寸断,纷落如雨,拂尘帚尾竟而尽断。
龙归脸色惨白,此时他已认出眼前之人,不想当日一别,此人功力一高至斯,己刚彼愈刚,己柔彼更柔,实是已臻阴阳相合之境。眼见他一掌又至,自知接他不住,但宗主在侧,万难退缩,当下掷下拂尘,双掌齐出,拼着重伤,也要挡他一掌。
万古愁眉头一皱,蓦地闪身而出,将他往斜里一拉,于瞬息之间避开了凌钦霜这一掌。却听嗤的一声,龙归的道髻为掌风所及,登时长发披散,狼狈不堪。
只听赵大财主悠悠笑道:“我道是谁破去万总管的金钱绝技。碧血山庄一别,不意在此重见。少侠安好?”
凌钦霜淡淡地道:“我与宗主毫无交情,承蒙挂怀,愧不敢当。”
赵大财主笑道:“等闲离别易伤魂。碧血山庄一役,少侠名扬天下。敝宗复辟,正值用人之际,得见少侠,足慰平生。便请入座如何?”
凌钦霜道:“道不同不相与谋,万万不敢。”
赵大财主笑道:“远来便是客,道同与否尚在其次,务请满饮此杯!”说着微笑举杯。
凌钦霜道:“不知是敬酒还是罚酒?”
赵大财主三番开口,连碰三个硬钉子,饶是他养气功夫再好,也不免有气,霎时间眸子精光灿然,暴戾之气大现。过了半晌,方悠悠地道:“敬酒罚酒,却难说得很……”话音未落,忽然间他身影一晃,疾向凌钦霜飘去,左手持杯,右手抓他面门,身法之轻盈,竟若无骨幽魂。他说话之中陡然偷袭,招数凌厉已极,竟是全然不顾宗主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