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墓地的教长说,他这半年都没有回来过,难道说……”夜弦说着,突然被自己的假想惊到,立即闭上了嘴。他隐约猜到,晚安主教没说出来的另一层意思,或许就是灰首的失踪引发教宗担忧,一旦从他嘴里泄露出去什么,恐怕迁徙南郡都很难成行。
“继续让墓地那边加派人手,但要隐秘。”晚安重新迈步缓行,声音更加低沉:“这边的首尾抓紧处理干净,南郡那边加快安排,咱们也得狡兔三窟,多挖两个洞才算安全。”
入冬后,萤火城已不知下了多少场大雪,但此刻身在病榻的夏念老爷子却觉得暖洋洋、热乎乎的,他的那面令牌被暴发小队拿走大半日,竟意外换来全套冬衣,灰狐毛的暖裘,样式格调都相当不错,老头儿喜滋滋地立刻穿上身,冲同病房的那位病友显摆了半天。
因为老头儿迟到几日,未能躬逢其盛,暴发小队还兴致高昂地专门在病房里进行了慰问演出,一个是鹿小道的城头歪诗,一个是小队的新队歌。夏念听完以后,直接怀疑了人生。同室的病友据说是位老参谋,表演当中就血喷的老高,昏厥过去,被送去了急救病房,生死不知。有道是:鹿小道一展雄才,苦参谋三飚老血。恍如命中克星,不服不行。
“你这趟过来除了送冬衣,还有什么任务?”做了倒爷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后,赫蒂一时间被金钱蒙蔽双眼,回到宿舍才想起早该在两天前就问的问题。
“生意还没做完呢,还有一批货要入手!北边来的。”阿善午酒染腮的酡红尚未退去,此时像火堆里一块的红碳,快乐而不安分,凑近点简直可以听见脑细胞噼啪作响。她拍拍脑袋想起正事:“还要和格云桑奇见一面,给王室带些话。”
赫蒂对这个不太感兴趣,敷衍道:“哪里有赚钱重要!话说都封了关,怎么还能见到她?”
阿善见她手哆嗦的厉害,不知是酒劲上来,还是心情激动,只好帮着把一摞摞金币装进袋子,又嬉笑道:“鼠有鼠道蛇有蛇路呗!”
“呸呸呸!”正在钻鼠洞的鼠王莫名感觉有人提到自己,一个恍惚脑袋撞上一个冻土堆,嘴里全是混着冰渣的硬土。他咒骂几句,停下来掏出水壶咕噜噜往嘴里灌了几口,又喃喃自语道:“早知有这催命的差事,就该趁着夏天地暖土松的时候多挖两个洞,也省得这时要拼老命……”
他的身份特殊,在北是明,在南是暗,所以萤火城封关后,莫说他手中没有特使令牌,即便有,这惜命的老家伙也万不敢亮出来招摇。本来雪山下还有条隐秘隧道可走,但他过来时就听闻,竟遭遇雪崩垮塌不可用。幸好还有多年钻土的老经验,情急之下只能另辟蹊径打通道路,用一个月时间走个往返,将那格云桑奇公主哄来才好交差。然而天寒土冻,挖掘进度实际比预期要慢上许多,鼠王越挖越上火,想起那个小矮子找来的走私皮货的理由,现在细细琢磨更是觉得荒唐可笑。殊不知暴发小队那头早已没良心地大发其财,完全将赋予鼠王光荣而艰巨的使命忘了个干净。
挖了三五日,老头儿手脚稀酸,隧洞中空气也异常稀薄,一横心,老家伙往东面的峡谷方向,玩命刨挖,顾不得再精细算计出口在什么地方。挖呀挖呀挖,渐渐听见风声呼啸,闻见草根气味,鼠王大喜之下伸手用力往前推,整个身子破土而出,仰面摔倒在地。几张脸立刻凑了过来,俯视着这狼狈肮脏的老脸,其中一个突然大叫道:“鼠王!你怎么才走到这儿!货呢,咱要的皮货呢!”
这天正是暴发小队出来烧烤的日子,出关自然用的还是夏念会长的那面特使令牌。收完货没多久,阿糯便冷眼看到峡谷里少了人迹,原来在山崖上逡巡的几只野山羊,也大了胆子下来吃地衣苔藓。阿糯嘴馋这肥羊的味道,撺掇着小队设了陷阱,居然有幸猎下一头来。这会儿,刚把野山羊洗剥干净,抹了粗盐辣椒,切了小块,大伙儿正烤着火唱着歌,给羊肉串串儿,就从地下钻出个半死的土地公来。
鼠王迷瞪了半天,才适应了这刺眼的天光,等看清阿善的脸,两行老泪几乎盈眶而出:“你个害死人的娃儿啊!害老夫钻洞吃土,自己舒舒服服在这里好耍!”
“我们有令牌,堂堂正正出关来,谁管得着?”阿善翻个白眼,顺手把串好的羊肉放在火上,羊油滴在火里,顿时弥漫出既刺鼻又醇香的肉味。
“这几串先给老夫!”鼠王也不客气,直接蹲在火边等着拿货。
“给你吃没问题,但您老也给点力行不,走了半天还能在这儿给咱们撞上!”阿善幽幽叹口气道:“算啦,想想您老这一路刨过来也不容易。好在现在不赶时间啦,但货还是要运来的,得赶在北方帝国正式发兵前,让格云桑奇过来一趟。您老填饱肚子该上路上路,别多耽误!”
篝火熊熊,油脂滋滋作响,肉串色泽渐深,表面泛起金黄油花。“开吃!”赫蒂一声令下,咀嚼声四起。
鹿小道恰与鼠王并排蹲着,一只松鼠一只老鼠大显其能。鼠王五官攒簇,一齐以嘴为中心挤动;鹿小道仗着两颗锃亮大牙,一串串肉一撸到底,腮帮子撑成两团肉球,大脸越发开阔。
“看什么!没见过人吃东西啊!”鹿小道抬眼发现小队成员个个偷笑围观,没好气地嚷道。
“见是见过,只是你和这位老爷子坐一块啃肉吃,实在是好笑!”弥乐也不忍着了,没风度地大笑出声道。
阿善也点点头,赞道:“如此奇观怎能浪费,到夏天再开纳凉大会时,让他们上去表演啃西瓜,想看的得买门票!”
大约是饿的紧了,经不住腥膻烘烤,鼠王当天晚上就闹了肚子,一个人哼哼唧唧在月光下抱怨。那群小家伙早走光了,此时定是睡在热乎乎的床铺上打着呼噜,可怜自己这一把老骨头还得接着折腾。想起还有上千里的路要走,老家伙就觉得浑身困乏,想起那个大扁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呸!回城就那么两步路,还非得骑着只大黑狗,真是臭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