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走廊,厚实而高耸的围墙之上铺满了电网,初冬的风从挂满倒刺的铁丝上掠过,颤抖着远去了。
顾向城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个空旷破旧的孤儿院里,也有这么一条长长的走廊,一直通向尽头的办公室。
那也是一个初冬的上午,面容清秀的男孩穿着得体的衣服,特意打上的棕色领结干净又锃亮。
他骄傲地从自己身边跑去,新买的小短靴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踏踏声,望向前方的眼神清澈而透亮。
“喂,你怎么又被退回来了啊?”
男孩忽然停下了脚步,看向站在一旁的垂下眼睛沉默着的高瘦男孩,乐呵呵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你,不会是不敢进去吧?
也是哦…上回他们就说过,说你那次是最后一次了。这次如果再被退回来,怕是要从这里被赶出去吧?
不如我们一起进去吧,我被领养了哈哈哈哈…院长他知道了一定会高兴坏了的!
走吧走吧,说不定他一高兴,就放过你了呢?”
“不要。”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然后又缩了缩身子,裹紧那件单薄的衬衣。
“我会自己想办法的,不要你帮忙。”
“喂喂,你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怎么想办法啊?!”
男孩瞪大眼睛,穿着新买的短靴在地上蹦来蹦去。
他看着那个瘦弱的男孩明显因为体力不支而撑着墙,却还是转过身,摇摇晃晃地走远了,不由得大声嚷嚷起来。
“我说你这人有毛病吧!
你绝对是有毛病…要不怎么会被领养的人家给退回那么多次!
搞不懂…到底要干什么啊。
喂,你不会真的打算就这么出去吧…今天外面要下雪啊!”
“我去求他们。”
他的声音隐隐约约顺着刮来的风传来,听不太真切,“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那家人还肯要我,我什么都能做。”
“神经病。”
他背对着那个男孩嘟囔着,“不过那家也真是的,抠得要死,连件新衣服都不给他买…哈哈哈,不如叔叔还有阿姨!”
他说完,便兴奋地跑向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再也没有看过背后一眼。
那个高瘦的男孩背对着他,一步一步地倚着墙走出了孤儿院。
他的背后是铁皮镶嵌的千沼字样,却早已蒙灰,在呼啦啦刮来的大风之中颤抖着,止不住摇晃。
长久以来的营养不良让他在接触到外界之后,几乎有一瞬间的晕眩。男孩的身子踉跄了一下,然后沉默地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颤抖着伸出冻僵的左手。
顾向城停下了脚步,淡淡地抬起头,摘下了满是雾气的眼镜。
那个狱警向他鞠了一躬,就哼着歌,返回了看守所里。他独自一人站在看守所门外,眼中静谧了下来,安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高楼林立,雾山缭绕。
然后伸出戴着手套的左手,手心微微向上,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
一片细微的雪白痕迹飘飘悠悠地落在了他的指尖,停在了黑色的皮革之上。
它尽管是隔着手套,却还是很快地消失了。
“下雪了…”
男人若有所思地收拢了手心,喃喃地开口。
他的背后是紧闭着的铁灰色大门,钢铁制成的门闸被乍起的风给刮得吱呀作响,一如往日。
“下雪了。”
回忆里那个青涩寂冷的男孩也如此开口,握紧了一片落在手里的雪花,然后低下头阴郁着眉眼,轻轻地回应道。
大风从北起,雪纷纷落了一地。
什么,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