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长安繁花似锦。
郊外的春意总是早些,也总是惹人些。
“春妮儿,你听说了吗?去年秋天皇上下旨遣散后宫,昨个儿最后一位叫什么辛离离的才人,今日也离宫了,不过听说她没回自己的国家去,在咱们长安开了个银楼,专营各色宝石首饰,晚些咱们也去瞧瞧吧。”一个穿着鹅黄缎子的小姑娘笑道。
“宫中娘娘开的,那得好贵的吧?”
“你管她贵不贵,看看又不要钱,说不定还能见到辛娘娘呢,听说是个大美人呢。”
我已听不见她们后面的话……
因为在我面前站着一个人,手中马鞭长握,一身劲装,玉立若竹,只是他看起来似乎沧桑了许多,隐隐一缕银发束在耳边,为他本来清雅朗逸的面容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苍劲力量。
我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可是他移动步子向我走来的时候,我看到他脚下的泥土,而那周围已被厚厚的落花埋住……其间,几棵并不生长在长安周围的猪尾草露出青绿的叶头。
让我想起了连山之上,方丈同我说的话——“只是正当时”。
是啊,我回来了,正当时!
无论多少过往,无论多少以后,至少现在我们站在彼此面前,正是当时!
笑着抚上自己隆起的肚子,我看向荣璋:“荣璋哥哥,我回来了。”
伸出双臂慢慢将我揽入怀中,怕是不真实的,怕是自己的幻梦,荣璋的手掌抓住我的肩头,微微抖动:“是你回来了吗?”
“是我,微微回来了。”靠在他的肩上,我缓缓闭上了眼睛,只觉长安的风吹过我的脸庞,柔软得像天锦楼的雪柳纱。
“朕每天都在这里等,终是把你等回来了。”轻吻我的额头,亦不管落花洒满了我们的周身,洒满了长安巍巍的官道……
春去夏又来。
安澜殿中,我的第二个孩子降生在盛夏的黄昏,荣璋亲给她起了名字,叫品寍。自此视若珍宝,连之后我接二连三为他生下的儿子们都在其次了。
这个越长大模样越像我的丫头,好像天生便有一股子清冷的模样,既不像她姐姐,大周唯一的嫡公主品盈一样端庄稳重,也不像她的哥哥们。
比如我的品盠,自小就聪慧过人,像极了他的父皇,读书也罢,骑射也好,不过随便摆弄摆弄,已是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再比如我的二儿子品盛,好像生下来就是为了分摊他哥哥姐姐的智慧来的,没得憨头憨脑,从来不把正事放在心上,每日家旁学杂收,旁了杂了还都不精通,可是偏偏就得皇祖母的眼缘,在她老人家面前,品盛就是最好的宝贝儿,谁也比不过。
还有我的小儿子品益,乖乖,这家伙可了不得,一岁能言,三岁就能诗,人道这别是个文曲星下凡吧。但是后来吧……后来这位小朋友,就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做菜这件事上去了。
我说你这好歹是个皇子,不能是个厨子啊?
他说:“为什么不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只好放任他去了。
好在他们倒是心齐,因为一母所生,后宫又只有我这一母,就连品盈也是唤我母亲的。所以兄弟姐妹间从不闹什么别扭,一起玩一起吃,一起淘气,惹了祸就都让品盠背锅,说他是大哥,将来要当皇上的,能力大责任就大。
我说品盠你是傻子吗?什么事都白替他们背着吗?
品盠说不是,他们给我钱了。
这让我很是郁闷,只觉得怀他们的时候,是荣璋这家伙喝了酒,把他们脑子都喝坏掉了。
而我的这些儿女们中,只有品寍是不同的。她太安静了,安静得在这偌大的太极宫中,好像很容易就会被忘记。
平日里除了看书,她只有一个爱好,发呆。
你若喊她,她只答应一声,就接着看书,然后接着发呆。
直到……
直到这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