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顾府全府上下被禁足的消息传遍了京城,这对于昏迷不醒又生死一线的顾沧无疑是一个灾难的消息。
禁足,意味着不能请医,也就意味着死亡。
“砰!“沉香木质的椅子重重砸在庄重华丽的檀木门上,屋内全是打翻的书籍、碎了一地的金盏玉瓶和兵器,凌乱不堪。
“放我出去!!!”时缪扑上前,双手拼命地拍打着门,声嘶力吼道,“给我开门!开门!!”
时缪在殿内喊得嗓子发疼,始终无一人来为他打开这沉重的木门。
“开门啊…”还有人等着我…时缪跌坐在地上,双眼涣散。
数几十日来,他都只能呆在一方寝殿之内,窗户和门全被封死,只余门前有一个小洞口每日会为他送饭菜,其余时间都不会有任何动静。
严丝密封的窗户投不进一丝光亮,整日整日压抑的可怕,时缪前两日都很安静,一直到第三日都没有任何声音的时候才开始慌乱地拍打木门。
得到的却是冷冷的一句幽禁,不得探望,不得离开宫殿一步。
宫内隐隐约约传来顾家的小公子快要病死的消息,却不能请医医治。
意识到这次是动了真格,时缪拍门的声音更大了,又是踹门又是砍断窗户封着的木头要逃走。
一直演变到现在时缪又绝食又大吵大闹的这种地步。
时缪好几日米水未进,嗓子哑得发疼,摇摇晃晃走到一堆碎片之前,沉默地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他还不能就此放弃,顾沧还不能死。
颤抖的手拾起地上锋利的瓷片,时缪靠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白玉瓷片紧贴着手腕,划开一道极深的血口子。鲜血汹涌不断地从伤口喷涌而出,时缪无力地将手垂在身侧,任凭粘稠的血液淌了满地,浸满衣裳。
他听到门外传来宫人呼喊的声音,冰冷的寒意漫上四肢,时缪洒脱般笑了笑,头偏到一边闭上双眼。
待太医手忙脚乱地在他伤口上撒药粉,又用纱布绑紧那血流不止的手腕,时缪死命拽着纱布,让血流得更快更多,以至于染红了地面。
“陈太医…吾想拜托您件事。”
“殿下!不是臣不愿,而是臣真的不能私自行医啊!”
时缪嗤笑一声,虚弱道:“不是让你去做这些要杀头的事,是拜托你帮我配置一种解毒的药。”
陈太医焦急地看着时缪汩汩往外飙血的伤口,汗水一滴滴从额前滑落:“我的殿下!老臣答应你还不成吗?快松开手啊!”
听罢,时缪终于松开手,从怀里摸出沾着血迹的布递给陈太医:“陈太医,麻烦再帮我开几副药…”
事情转机是在十一月,此时外面的地已经结了一层薄霜,时臻知道时缪干出的那些蠢事之后火急火燎地赶来殿内。
少年躺在床上,脸色极差。
时臻避开地上的碎片,端着粥蹑手蹑脚走到床边,轻声道:“小时。”
时缪面色憔悴:“兄长…我想出去。”
又是几日滴水未进,时缪的眼眶微红,却流不出泪来:“你让我…去看看他。”
青年怜惜地看着时缪,深沉的目光探究着床上的少年,半晌没说话。
一声轻叹过后,大皇子声音带着轻微的无奈:“拿你没办法,你吃点东西好不好?兄长依你。”
时缪缓缓坐起身,顺从地喝下时臻递过来吹温的粥,稚嫩的脸庞满是青涩和少年独有的一份坚定。
“西北方向,你往直走,避开侍卫,那里有皇宫的一处暗道,可以直通外面。当然,你要是被发现后遣送回来,兄长也帮不了你。”时臻喂完时缪,往前坐了坐,心疼地摸摸时缪的发。
“傻孩子,去吧。”
刺客的身份已经查明,无一是高家派来的,朝上皇帝雷霆大怒,以刺杀皇子加欲意谋反之罪连诛高家九族,高家彻底叛乱,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时缪换上夜行衣,在四下无人时顺着暗道溜出皇宫,顾家在京城内,离皇宫有一段距离,时缪一路上不仅要避着巡逻的侍卫,偶尔路过的宫女,以及高家余孽。
趁夜摸索到顾府,避开四处的侍卫,时缪登上外墙,翻进顾沧的庭院之内。进入院中只听一阵细微的对话之声。
“顾公子今日还没醒么?”“可不是吗,公子就算偶然醒来过一两次,清醒时间也不超过两个时辰,又不能请医,只能乱七八糟的药都喂进去,要不是顾宰相略懂医术,吊着公子的一口气,恐怕——”“嘘!不准说这些丧气话,我们来顾府做工,顾家上下哪有亏待过我们之时!倘若被听到我们这一番话,就不能在这儿继续服侍下去了!”
时缪听得又气又急,他要是不过来,顾沧恐怕真得死在这一方小小天地之间。
终究是怪他狠不下心,爱上了一名负心汉。
待到对话声逐渐小下来,时缪侧身闪到那两名婢女之后,相继点中两名女子的穴位。
伴随着肉体落地的沉闷声,时缪来不及怜香惜玉便闯进了顾沧房中。少年屋内的火盆放着足够的炭火,熏得整个屋子暖烘烘的。
顾沧就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呼吸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时缪几乎是转过身看到顾沧的样子眼睛就红了,数月的分别让他要认不出在床上虚弱无比的少年。
时缪走上前,伸出手不敢触碰顾沧的脸。他知道顾沧身体的毒没解,喝再多的药物也无济于事,便上前,同在那晚一样...含住药水吻住顾沧的唇渡进去。
药物依旧那么苦涩,少年的唇舌却是柔软湿润的,不同于少年的人一般令人可恶的性格。喂了几次药之后,顾沧悠悠转醒,入眼是时缪有些气愤的面容。
“瘦了。”顾沧将手覆在少年脸上,醒来第一句话便是这样说。
时缪只觉气愤,质问顾沧为何要同高家一起,要不是忌惮顾沧身上有伤,时缪只想一巴掌甩过去,再揪住顾沧的领子好好质问为何。
顾沧缓缓扶着床榻坐起身,凌散的发丝垂在肩前,有些宽松的里衣隐隐约约露出诱人的锁骨和一些春光。
少年靠在床上缓缓开口,声音轻柔缓慢。
他在年少时便与高家相遇,那时他才九岁,是刚被生母差些溺毙,又逢生父与顾宰相割席的年纪。种种真相,竟比传闻更加惨烈。高家的掌权人是现在的高右相,高右相便教会他武功,训练他成为夺权的一把好刀。
年少时的顾沧曾天真问过老者,他遵循他的要求去做,是否可以保证他家人的安全。老者和蔼地笑,告诉他可以。
于是顾沧的武功愈发高强,在饱受高家的荼毒之下,变得冷漠无情,对高高在上的人视为仇人。
“待我真正明白高家用途之时,我十五岁。”顾沧声音冷淡:“我曾试图脱离高家掌控,但单凭我一人之力完全不够。”
“我和他签了生死契,定下约定。我成为刀刃,他保我家人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