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见安玲容神色困倦,心中亦是不忍,道:“夜深了,你再熬着也是苦了自己,赶紧回去歇息吧。”
说罢,便吩咐了苏培盛,殷殷送了安玲容出去。
安玲容才走到皇上龙舟尾上,却见风露中宵,一位披着莲青色如意云纹披风的玲珑女子立于舟尾,遥遥望着自己,莹白面容上盈出融融笑意。
安玲容原是疲累到了极处,一见她笑盈盈望着自己,不觉心头一暖,疾步上前握住她手道:“眉姐姐,夜来风寒,怎么这个时候还过来?”
因在夜间,眉姐姐只用一枚羊脂白玉嵌碧玺莲荷扁方松松挽着云髻,燕尾上几朵碧玡瑶珠花点缀,越发显得素雅清简。
眉姐姐垂首道:“今日自午膳后便未和妹妹说过话,心里总存着许多事,实在睡不着,便来这里等妹妹了。”
安玲容替眉姐姐紧了紧披风上的垂珠深紫缎带,露出她颈间一痕吴棉的浅蓝紫连珠暗花锦纹罗衣,嗔道:“生了公主后一直畏寒怕风,自己也不仔细些。”
她瞥一眼四周,“你若不嫌烦,今夜便在我那里住下,咱们好好儿说说话。”
眉姐姐眼眸一转,正声道:“那是应该的。”
她忽然凝眸,伸手替安玲容取过腋下鎏金菡萏花苞纽子上系着的雪青绫销金线滴珠帕子,沾了沾她额头晶莹的汗珠。
“玲容这是怎么了?这会子夜寒,竟出起冷汗来了?”
安玲容与她挽了手走得远些,只觉得牙关一阵阵发紧,哑声道:“富察贵人之死,怕是跟皇后有关系。”
眉姐姐骤然停住步子,旋身凝视着安玲容。
片刻,她樱唇微张,吐出的言语字字雪亮,打断道:“就算皇后出手又如何,如今为了公主,为了我们的未来,这……”
心头如被透明的蚕丝一缕一缕细细牢牢地缠紧,一圈又一圈,几乎透不过气来。
安玲容喃喃道:“眉姐姐,夜防日斗,生死相搏,却永不知下一个对手何时会出现,何时会咬住自己的喉咙。”
“看样子,我们的计划也要尽快了。”
“一身绫罗,不过也是享着荣华的困兽,与它们并无区别。”
眉姐姐笑色宛然,露出糯白细牙。
她以澹然的目光相望,唇角衔着一丝清淡笑意,掰着纤纤的指道:“玲容,前头压着咱们的一个个死绝了,也该轮到我们了。”
安玲容只是笑着,一双眼藏着幽幽沉沉的心事起伏。
这样清寒的夜里,隐隐约约有鸟儿的啼啭夹杂在哭声之中,对着杨柳烟,梨花月,无端惹人悲凉。
须臾,安玲容向上挑起的唇勉力勾勒出一朵笑纹,却清冷得让人觉得感到冰冷。
“眉姐姐,我知道了”
眉姐姐眉目间清净内敛,语调却冷得如万丈寒冰。
“旁人的人生可以删繁就简,安稳一世。
可咱们一脚踏进了紫禁城,这一辈子就是今日重复昨日的日子,永无尽头了!”
簌簌风露拂面,安玲容独立于月色波縠银光素涟之下,已无太多喜悦或是悲伤,只是有淡淡的倦,并有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