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旷却不屑地说:“农事固然重要,但此事不必国君亲自过问啊。所谓君君臣臣……”
“不然,国以农为本,寡人可不想每年在春耕礼上只做个样子。寡人不仅要亲自关心农业,还要奖励力田之辈,有能提出利农之策者,不论出身,皆有商,如果贡献大的话,寡人还要提拔其为士。”
叔向说:“下臣却以为,国君关心公田,重视农事,才是公族振兴之道。”
师旷又反驳起叔向来:“我哪里是说不应该重视农事呢?所谓君君臣臣,国君有国君该做的事,臣下有臣下该做的事,力田之事是农人该操心的,如果国君整天去耕田,晋国才反而会乱!”
晋侯周却偏要掺和进去:“子野(师旷的字)!我听说古代的圣贤没有不亲自劳作的。神农氏亲自品尝百草、为天下人治病疗伤,舜年轻时要亲自耕田、养活双亲,大禹要整日忙于治水、三次经过家门都不回,如今我只是效仿他们罢了。”
“这,国君,这些故事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晋国的史乘里没有这些记载。”师旷认真地说。
糟了,晋侯周暗想,我忘了这时候尚书、山海经都还没成书,神农尝百草、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故事也没流传开来,他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在成周时,博览群书,见过许多远古的记载,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的看到的了。”
师旷还想说话,晋周抬手制止了他:“罢了,说眼前的事吧,二三子可想过,改如何治理这五百家?”
如何治理?不就是让农民先耕公田、再耕私田,让工匠乖乖干活,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晋周却说:“不知二三子可曾听说过,鲁宣公十五年,鲁国初税亩?”
女齐赶紧跟上:“国君欲收五百家之田赋?”
“然。寡人在成周时,曾治属下之民,以五家为伍,十家为什,伍有伍长,十有什长,负责各自什伍的税收、劳役等事务,其上还有职官。每家一百亩,田各有其主,只收十一之税。”
叔向和师旷听着晋周说话,也没有表示反对。晋国早就曾经“作爰田”,把公田赏赐给民众。虽然不是彻底的私有化,但也算个铺垫。而且不止鲁国,晋国有的卿家也采取了类似的做法。只是没有成为定法而已。
“不止如此,这办法也要逐步推广到所有的公族领地,就从收回的郤氏四个县开始!”
君臣几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走到了工匠安家的地方。一个穿着麻布粗衣的匠人看见晋周过来,居然兴冲冲地往这边跑来!
两侧的甲士见状,立刻举起手中的长戈,把这个粗人吓得趴在地上。
“住手。”晋侯周抬手拦住了甲士,“子张!你终于来了?”
麻大麻子张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晋侯周,刚想问公子安好,却想起这位已经是国君了,赶紧叩首,嘴里说着乱七八糟的问好的话。
“哈哈哈哈,赶紧起来吧!”晋侯周却向老朋友一样和他聊起了一路的见闻,麻大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兴奋地向晋侯周汇报。
叔向、师旷和女齐三个人面面相觑,晋周却向他们介绍到:“二三子可记得寡人与你们说过的造纸之术?这便是寡人钦点的工程师麻氏,有了它,那几卷《晋侯语》很快就能换成纸质的了!”
就在君臣几人一边到处视察的时候,远处在监工的皮鞭下修整土地的公室奴隶之间,一个面容愁苦、心不在焉的奴隶,凑到一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奴隶身边,远远地望着他们,窃窃私语。
“清沸魋,你说那十四岁的小国君,他还记得咱们吗?”
“吾不知。”
“你就甘愿余生都作为公室奴隶,死在田野间?”
“吾不愿,可也没法子。”
“吾等的妻子父母,也沦落到甿隶之间,做些缝补、舂米、喂牛的工作,这样的日子,早知道和长鱼矫一起逃到北狄去了,唉!”
夷羊五垂着酸痛的腰,对清沸魋说:“我看这国君居然亲自来到田亩之间,好像还与一个隶臣交谈?要是有机会为其所用,说不定还能再坐一次大夫之位!”